我没有听错。
这一刻的季深说的是：我们分手吧。
我在原地愣了很久，吴允儿也在原地愣了很久。朴仁赫的表情倒是没有太多惊讶，显然在这之间他们谈论的就是这个话题。
可这样突如其来的措辞，竟然让我怔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这个圣诞的日子，接收到这样的故事情节。
下意识的，我看向吴允儿。
她的脸上还有醉酒的痕迹，连睫毛都沾染了醺醺的醉意，可这一刻她显然是听到了季深在说什么，怔了许久之后，像是想要开口说什么。
只是她一开口就像是被过量的酒精刺激，急着要呕吐出来，我立刻上前拍打她的后背。吴允儿蹲下来开始吐啊吐，把刚才胃里的食物都吐了出来。
这无疑是个让人难受的夜晚。此刻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全部吐出来的吴允儿，蹲在季深的脚前，即使吐完了也发出一阵阵干呕。我看着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心里也是纠结：“……怎么喝这么多酒呢？”
而站在我们面前的两个男人，却出乎意料地冷静。他们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人上来施个援手。
落地窗外是灯火如白昼的城市，窗内则是一条黑暗寂静的走廊。走廊上两个女人蹲着，一个吐得昏天黑地，一个在旁边焦急地拍打，而画面构图另外一边的两个男人，却像是静止在了镜头的定格之中。
吐完了之后的吴允儿站起来，倒像是有点醒酒了。此刻她站在季深的面前，默默站了一会儿，忽然清楚地反问了一句：“……你要和我分手？”
季深神色未动，甚至连个“好”字都没有说，只是很轻地点了一个头。
吴允儿也不说话了。
她这么站了一会儿，忽然又清醒地回了一句：“那行吧。”
“那行吧”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这像是一对分外干脆的情侣，男生和女生都属于行事果断的类型。一个说，我们分手吧，另一说，那行吧。没有交涉的过程，没有挽留，甚至连个理由都没有问。
于是季深就离开了。朴仁赫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也追着季深的方向过去。
留下我和吴允儿两个人站在原地。她脸上还残留着醉酒的红晕，刚刚吐完的呕吐物满地板凌乱着。
她说：“……不好意思啊，把工作室的地板弄脏了。”
我动了一下嘴角，想微笑一下：“没事的，外面那帮人玩得那么乱，还不知道散场之后要清理多久呢。”
吴允儿就不再说话，静静站在原地。
她的眼神之中有微微的水纹在流动。那一刻我误以为她想要拥抱我，借着我的肩膀嚎啕大哭一场。但纵使再脆弱，再需要人拥抱，她也没忘记和我之间仍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最终她只是站了一会儿，然后擦过我的肩膀离开。
我望着落地窗外的灯火，无声叹了口气。
聚会结束，朴仁赫送我和吴允儿回去。派对后的大家各自散场，季深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一路上我们三个人彼此无言。朴仁赫静静打着方向盘，我坐在副驾驶座的位置上，吴允儿坐在后排。
送到单元楼下，朴仁赫回去了。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我和吴允儿准备一前一后地上楼。但是吴允儿只是迈了一步，就不想走了，她说：“我想站在这里待一会儿。”
我想她确实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于是没有再追究，说：“……那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上来吧。”
吴允儿坐在台阶的夜色中，我背对着她默默上了楼。吉菲已经睡了，茜茜还在卫生间拍着美容面膜。她出来的时候看到我，问：“今晚圣诞节过得怎么样？”
我说，还行。
茜茜就开始和我分享她晚上的经历。她一直有个暗恋的男同事，今天圣诞夜，那个男同事和她告白了。
“……于是啊，晚上我和吉菲，还有那个男生，我们三个人绕着苏堤走了一大圈，路上还有许多卖荧光棒的，还有戴着手腕上那种荧光表集体夜跑的男生女生……我们一直绕到吴山广场，他牵了我的手……”
我静静地听着。茜茜讲起这些来滔滔不绝，但最终她还是讲完了。
看着始终安静坐在客厅里的我，她问：“那我先去睡咯？你怎么还不睡？”
我说我坐一会儿再睡。
或许潜意识里，我也需要和吴允儿一样，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待。
“那好吧，”茜茜有点奇怪，却没多问，“要开灯么？”
我说不用。
这样的气氛也挺好的。像是无数次旧小区停电的时候，我们静坐在黑暗中的模样。
最终茜茜就进去了。临关门的时候还特地叮嘱我：“你千万别一个人坐太久啊！坐一会儿就进屋睡吧。”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
剩下的时间，就剩我默默看着墙上的表针滴滴答答。因为怕冷，我还抱了一个暖手宝放在膝盖的位置。
也不知道我自己坐了多久，以为自己就可以这么在客厅中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传出了争执的动静。隐约能分辨出是吴允儿的声音。
夜色中的小区本身就很安静，楼下的一丁点动静都会被察觉。我感觉奇怪，匆匆下楼去看。
还没完全走到底楼，首先映入我视线中的，是那个穿着橙色风衣的女人。
经历完季深提分手的事，我们都以为这个夜晚的波折到这里该结束了，但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这个来者不善的女人。我原本无数次瞥到她在附近晃悠，但也只局限于晃悠而已，并不太当做一回事。
但这一次，是出事了。
“哗啦”一声，是一桶水尽数泼洒的声音。在这个夜晚中格外清晰。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吴允儿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而她的表情还处在略微的惊讶中。
“……不给你点教训，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人是吧？”橙色风衣的女人紧紧拽住吴允儿，冷声开口。她的手里还提着剩下的空桶。
场面静静对峙了几秒钟。吴允儿根本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女人，而且出手快准狠地就往自己身上泼了一桶冰水。“你神经病啊！”反应过来的她破口大骂。
“你特么才有病，”对面的女人也不甘示弱，扔下空桶直接扑到了吴允儿身上，“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我靠！有本事你离季深远点啊！”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可能就是那个给季深寄各种吴允儿不雅照片的女人。能孜孜不倦做到这种程度，可见其报复心的执着。
两个人纠缠在一块儿，扯头发拉衣服，掐对方的脸。
我冲过去，把两人分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楼下信箱里面的威胁信是不是你放的？”我质问她。眼下的蛛丝马迹差不多能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情节。
女人坦荡荡就承认，一副你拿我怎么样的表情，冷冷盯着吴允儿：“就是我放的，怎么样？我原本以为收到威胁信，你还会收敛一点。没想到你居然还天天对他死缠烂打！你以为你自己有什么资本？！”
吴允儿也被弄得火了，差不多能明白这是一个追求季深不成的怨妇级别人物。她在漫长车子里积压了一路，分手的情绪隐藏得滴水不漏，在这个时候却被眼前这个疯女人给尽数勾出来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屁大点事！为了一个男人你千里迢迢追过来很高风亮节是不是？有本事你自己去追啊！我已经和他分手了，麻烦以后有事不要再找我！”
吴允儿说她和季深分手了，但是对面的女人压根就不相信。“你嘴里放的是屁吧！今天中午你还提了两袋奢侈品，别跟我说是你自己买的！”女人显然对吴允儿的各种动态都了如指掌，“这些东西原本都是属于我的！季深也是属于我的！”
说完，又扑了上来。三个人扭作了一团。
“你特么脑子进水了吧，”吴允儿好不容易脱身，身上的头发衣服已经乱成了一团，她破口大骂，“追不到男人你怪谁？自己没有魅力就别瞎哔哔好吧！你连个前任都算不上，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别的女人？”
对面的女人一甩手就给了吴允儿一个巴掌。
“……你以为你有资格？你不过是运气好，收了别人的战利品！那天晚上要不是你闯进去，骗了季深跟你上床，现在站在他旁边挽着他的女人，该是我！！”
在女人的歇斯底里中，吴允儿也有点懵了。她被刚才的那一巴掌扇得不轻，愣在了原地。
我猜想不光是吴允儿，此刻我们三个人的脑海里都有一根嗡嗡嗡的弦，不断地上下震动、翻飞，搅得大脑里面一团乱糟糟。
我手里还拿着刚才从楼下顺下来的暖手宝。它们温暖着我的手掌，像是在提醒我此刻的指尖有多么的冰冷。
“……你刚才……说什么？”过了许久，吴允儿轻声问了一句。
我的心里咚咚作响。
“你刚才说……”她非常缓慢地重复着女人之前的话，“……我骗了季深和我……上床？”
她分明是在问对面的那个女人。
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她的余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就站在吴允儿的身边，前一刻，依然像她并肩作战的战友。这一刻，像是无声地与她只见划出了一条界限。
目光短促对接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