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知什么时候,我和她之间的对话开始变得如此难以磨合。
再一次地,我和吴允儿吵了一架。最终她啪得甩上门,而我尴尬地站在门外。
一夜无眠。
第二天起来,朴仁赫靠在车门旁,抱着手臂等我出来。
见到我,他打了一个招呼。笑起来,像和煦的春风。
“你……?”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车。
“送你上班呀。”他轻巧地说。
自从昨天晚上在咖啡厅的雾气中,他拥住我的肩膀介绍我是他的女朋友之后,朴仁赫就似乎真的把我当做是他的女朋友看待了。不光是晚上下班之后会送我回来,连早上去工作室这种原本就并不顺路的事情,他也做到了。
此刻是清晨八点。他穿了一件海蓝色学院风的外套,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暖色。运动鞋很休闲,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从某个音乐或艺术学院出来的校草级别的人物。
可毕竟是冬天,我呵出一口气的雾气都会袅袅上升。他这么一件单薄的装备,已不知道立在我的楼下等了多久了。
“还不上来?”看我愣在那里了,他发问。
这时候吴允儿正好从我身后走出来。往常的时候都是我和她一起搭着地铁去工作室。看到她来,我招呼她。
“一起过去吗?”
她看了我一眼,目光又移到了朴仁赫的身上。
“有意思吗?”她这么问,然后就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了。
我站在原地分外尴尬。
从朴仁赫的车上下来,电梯的楼层从B1一路向上,我没有说话,朴仁赫也没有过问什么。我试想过许多次等真正到了工作室,该怎么和她打第一声招呼。
但推开门,我才发现已没有了这个必要。室内一片凌乱。
陈薛正站在吴允儿的面前,脚下是一叠刚刚散落在地的文件和资料。木纸箱,水笔,订书针。还有咕噜噜滚动出来的一个球形的挂坠。
球形滚了很久,最终滚到了我和朴仁赫的脚下。
我捡起来,是吴允儿的东西。朴仁赫上前劝他们。
但陈薛的怒气显然没有人能劝得住。
“对你来说,我算什么?”他虽然气得全身发抖,但压低了音量,用只有他和吴允儿能听到的声音问,“我还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其实不过是自作多情。你和任何一个男人都能随随便便滚到床上去,不是吗?”
这样的话,连我都听得心惊肉跳。更何况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吴允儿?
我想起派对的那晚,陈薛的车子在夜色中疾驰而去。第二天,她披了陈薛的衣服回来。一件潮牌外套,里面紧身的连衣裙。
他对她鞍前马后,乐此不疲。或者,陈薛也曾抱了和季深一样的心思,想要对一个女孩负责到底。
可在小区停电的夜晚在台阶上坐到天亮,雾气冰冷,夜幕孤独。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脑海里都想了什么?
吴允儿已经脸色微微发白,紧紧咬着唇。事情到这里,这番争吵已经没有再反驳的余地。伤害都已经发生,决裂也不可挽回。但她没有看陈薛,只是隔着遥遥的距离,目光蜻蜓点水一般地,掠过了我的身上。
我像是一个肇事的犯人,唯独被她从人群中拎了出来。如果此刻这里是一个舞台剧,那么当她的目光移过来的那刻,其他人的周边该是漆黑,只有我被打上一束清冷的光束。
像指控。像责备。像是在说,事情终于如你所愿了吧?
吴允儿最终错过陈薛的肩膀离开,自始至终,没为自己辩解什么。
我看到陈薛垂下来的手,掌心中还有一枚嵌入很深的求婚戒指。
工作室的同事各自忙碌,并不明白这边发生了什么。而朴仁赫找人收拾了现场,也去安抚陈薛的情绪。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如果是上去追吴允儿,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呢?
下班回到出租屋,吴允儿的大门紧紧关闭,像是不肯让任何人打扰她。
茜茜和吉菲私下悄悄问我:“吴允儿是不是要搬出去?我们听到她打电话,好像在找新的住处呢。”
我摇头没有回答,回房间的时候对着床上被随意丢回来的大红色长裙,无声叹出一口气。
这段时间不知为什么被拉得特别长,每天都分外难熬。和吴允儿在同一个屋檐下,明明抬头不见低头见,连洗脸刷牙的时候都要借一个转身,可就是没有再多一句交谈。她辞掉了在朴仁赫那边的工作,同时也在找新的住处落脚。
辞掉工作,大概是为了以后不想再碰到陈薛。换掉房子,大概是为了不再碰到我。
朴仁赫大概是担心我们,晚上的时候又不放心地过来了一趟,敲了出租屋的门。
吉菲和茜茜都不在,只有我和吴允儿待在各自的房间。我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吴允儿也正好出来。目光对视的那一刻,我停顿了一会儿,最终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合上门,钻回了被窝。
她拖着棉拖鞋出去开了门。半分钟后,我听到她和门外的人打了声招呼。
“季深。”
四围一片安静。
听到这个名字的我一怔,在床上坐了起来。
朴仁赫很熟稔地进门了,同时也把季深邀请过来。“随便坐吧。”
我的房间有猫眼,几乎是下意识地,我就裹上衣服站在门边,想确认门外的人是否真的是季深。
朴仁赫已经餐桌边的椅子上。他问吴允儿:“森森呢?”
吴允儿一耸肩:“可能睡了吧。”
话题就再没下文。
隔了一扇门的我,忽然就觉得此刻推开门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再合适。
三个人坐在客厅里,由朴仁赫开头,渐渐开始聊起了些有的没的一些内容。季深说的话不多,期间喝过一次水,除了偶尔抬头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粗装修的分割房,剩下的时间都把目光放在吴允儿身上。
我之前并不觉得自己租的这个房子小。有四个房间,有阳台,有公用客厅和洗浴间。这样的户型放在租房的网站分类,已经算不错了。
可此时此刻,当季深坐在这个房间的中央,真真切切让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寒碜。他大概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屋子。而我连一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就任由这个心底最深处秘密的男人,进入了我日常的生活空间。
当他的目光轻飘飘掠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事物,我都高度紧张地揣测自己那件东西在他眼里看来会不会显得很傻。当他不经意掠过阳台的时候,我更是差点没叫出声来。
阳台上,还有我洗完刚刚挂出去的粉红色的三角式。
好在他的目光掠得很不经意,像是没有任何东西进入了他的心。可我的心怦怦乱跳,反复安慰自己:房间住着四个女生呢,有可能是吉菲的呢茜茜的呢,不一定就能认出是我的啊。
纵然这么安慰自己,还是想要找个地缝钻。
之前朴仁赫来过这里这么多次,从没有一次我意识到,女生的日常生活空间也是这么私密,不是进来坐一把椅子喝一会儿茶那么简单的。
直到季深和朴仁赫告别出门了,我还躲在房间里没有出去。朴仁赫趁着季深已经走到楼下了,问吴允儿:“要不要我把你的手机号不经意‘透露‘给他?”
吴允儿扫了他一眼。
眼下这种时刻,她没什么心思再与人谈笑。
朴仁赫乖乖闭嘴,举手投降。临出门的时候,还贴心帮我们关上了门。
他们的车子在夜色中疾驰而去,在这个老式小区里,连楼底的说话声,也循着雾气缓缓上升,清晰可闻。
朴仁赫说:“现在你能放心了吧?”
季深没有回应。
两个人进了车子,发动机的声音响起。车子开远。
夜色重新安静了下来。
我松了一口气。听着门外的吴允儿拖着棉拖鞋,默默无声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
吉菲和茜茜回来之后,客厅里恢复了热闹。
“刚才和我们擦肩而过的那辆车,开车的那个哥哥好帅,有点像季深啊!”
“真的很帅,简直是惊鸿一瞥啊!”吉菲附和,随机叹气,“不过应该是长得比较像,季深怎么可能来我们这种旧小区啊,还是大半夜的?”
“也对哦。只能从电视里远远看看了。”茜茜叹气,接着把桌上的几个杯子随手整理起来,还抱怨吴允儿不收拾家务。
那是季深喝过的杯子。上面依然残留了他指尖的温度。
忽然之间,我发现整个房间都是他残留的魔法粉末。
水是他喝过的水,桌子是他靠过的桌子。就连上面那个猪鼻子的卷笔刀,也不知道为什么引发了他的兴趣,被他捻玩了一会儿再放回去。
整个房间都是他。
偏偏,就在时候,在十一点的时针准点到达的点,我的手机叮咚一声。
刚离开不久的他,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我只是盯着他的号码,却没有这个勇气点开来。他明明前两分钟还在这里。现在,又会想要和我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