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快逼近一点了。随着漫长的等待,我的指尖都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
终于,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
一个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问:“谁是他的家属?”
吴允儿迅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说:“我是。”
我和陈薛也紧随着吴允儿站了起来,围在了医生的旁边。那一瞬间我能看见吴允儿眼底的表情。她在我眼中向来像是一个女金刚那样坚强不坏。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脆弱。
最终朴仁赫脱离危险,安然无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晚上转到特护病房,吴允儿坚持想留下来照顾他。我们又忙着各种手续,默默忙到了快两点。
等离开的时候,陈薛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立刻接起来,应诺了两声,挂下电话告诉我们,朴仁赫手术的事情季深也知道了。
“他现在在来的路上,快到了。”他说。
吴允儿点头,默默把眼角的泪痕收拾了一下。
他不愧是朴仁赫私下很深交的朋友。在这种大半夜常人早已陷入沉睡的时候,一个消息或是一条简讯,都能让他迅速赶过来。
今天这一天,我不知已见过他多少次了。
上午的时候,吴允儿就在微信里传了我他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衫,坐在灯光明亮的桌子旁。
傍晚的时候,我们还发过于我而言足够深刻的短信,虽然只是简短的几条,却是带着他的温度。
后来,一起看了一部电影。
虽然名字说不出来,虽然我也不曾看清他在黑暗中的样子,但至少我知道今天身上的衣服的颜色。这已让我足够让我在漆黑密闭的室内产生足够的悸动。
现在,我却很快又要与他再一次重逢。仿佛是我们刚刚从电影院出来,约好了再见面的地方,很快就转场下一个地方一般。他大概依然还是浅蓝色的衬衫,我也依然是这件能够裹住半张脸的风衣。只是这个重逢的地方太过处于意料,也不是我们所预想预期的。
“沈森森,你走了?”
陈薛问我。
我点头。
“吴允儿晚上睡在病房,我回去给她拿一点生活用品再带过来。”
陈薛点头,没有挽留我。
我把风衣的领口裹起,挡着风,朝着门口的方向快步走过去。没有走几步,医院的门口已经隐约停了一辆黑色的豪车。有人从外面打开车门,里面的人下来,在夜色的霓虹中沉静站立。
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来的路上。
只是挂下电话,他就已经到了。
如此雷厉风行。
我装作什么都不曾看到,继续着原先的脚步朝着门口快步走。立起来的领口足够我有做路人甲乙的资本。眼神再放得冷漠一点,置身事外一点,保持自己的步调,不去朝着季深的方向看。这些我不是早就娴记于心,在知道他会过来医院这边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提醒了自己无数次了吗?
终于,我和季深擦肩而过。
他已经换下了那件浅蓝色的衬衫,穿上了一件正式的纯黑色西装。从自动门进来的时候,他的肩膀上还留有夜色中的余晕。那些五颜六色的光在他的身上做过短暂的停留,像是恋恋不舍,也像是轻轻怀抱。最终他背对着夜色走进来,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身后是切碎成无数片的霓虹与嘈杂背景,身前是一袭深色风衣的我。厚重的衣领,低垂的神情,长长的遮住额前的刘海。
想象中的舞台光像是给了一次又一次。我的身上一束,他的身上一束。纯白色的,像是月光。
终于两束孤单的舞台光,交汇得越来越近,像是很快就要重合在一起。
在某一个时间点,它们有了交集。
终于,也如同台下的观众预料中的那样,它们又迅速分开了,混入了不同的茫茫人海中,像是从未在这里错过一样。
我的演戏完美,表情满分。就在刚才半分钟的过程,我顺利地和季深擦肩而过。他的眼神甚至不曾在我的身上落下一眼。
如果走出医院门口的那一瞬间我没有回头看,或许这一场戏份的评分会更高。
可我忍不住。
我很想再回头看上一眼。哪怕只是仓促一瞥,用来做一个不太完美的收尾也十分乐意。
但我看到的只是季深轻轻捻出了口袋里的手帕,递给低声啜泣捂着脸的吴允儿。
吴允儿接过,好像说了一声谢谢。
季深,和陈薛。他们两个站在吴允儿的身边,共同陪伴着这个哪怕妆容有点哭花了,却也依然看过去那么漂亮完美的吴允儿。
这就是收尾。
我离开医院,奔进了霓虹的夜色中。
……
那天晚上季深没有给我发信息。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我反复查看。不论是APP里的聊天界面,还是手机的短信收件箱。他都没有再给我任何的讯息。
一切都如墙上滴答作响的时钟一样,心烦意乱。
我收拾了吴允儿的各种日用品,重新返回了一趟医院。到那里的时候季深已经离开了,陈薛看过去也是睡意朦胧。
吴允儿从我带过去的包装袋里挤出了卸妆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你也赶紧回去睡吧,把陈薛带走。我说要留在这儿结果他也要留在这儿。太胡闹了。”
其实陈薛的心思,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吴允儿怎么会不明白呢。
但最终我还是好一顿劝说,把陈薛连拐带骗,糊弄出了医院。出去之后我们一人打了一辆车,各自回睡的地方。
临走之前陈薛还把我叫住,说:“你晚上的时候多和她发一会儿信息,她择床的,可能得大半夜睡不着了。”
这件事情,连我作为室友都毫不知情。
我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你放心吧。”
之后陈薛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最终我们上了车,挥手说了一声“再见”。
回到出租房的时候已经快要四点。
这是我第一次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累。没有洗漱没有换衣服,连刷个牙的时间我都不愿意腾出来,一回到房间我立刻扑向床,之后就了无声息,没有了下文。
第二天是周日。
吉菲和茜茜大概正在享受这个不用工作的度假的日子。她们两个昨天约好去农家乐,到了今天也没有任何回来的迹象。
而我早上刚刚从床上睁开眼睛,立刻想到了医院里的朴仁赫,不知道一夜过去他怎么样了。翻了一下手机信息,吴允儿没有发什么简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证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我腾起赶过去。
到病房的时候,陈薛已经早一步先到了。吴允儿看着憔悴了一些,显然也是没有睡好,两个黑眼圈都出来了。和她一起上洗手间的时候我提议,你要不要补一个妆,好歹用粉底液把硕大两个黑眼圈遮一下,看着气色好点。
其实我是为了她考虑。门外那里正好有一个她的追求者,陈薛在。
可是吴允儿哗啦啦拧开水龙头,往脸上霸气地一抹,算是洗了一把脸了。她说,没有这个补妆的心情,憔悴就憔悴吧,反正你们两个都是自己人。
回到病房的时候,我们有一聊没一聊地聊了一会儿。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朴仁赫有点醒过来的迹象了,我们叫了医生。
医生让我们不要大惊小怪,病人早就醒了,只是之前开不了口不能说话不能动。其实我们聊天的内容都进入了他的耳朵。
中途吴允儿回去了一趟,去给朴仁赫熬一点粥,补补身体。
在熬粥这件事情上,吴允儿是我的灵魂导师。所以我也没有拦阻,让她先回去了。正好她也可以换一套衣服,在家好好洗个澡再来。吴允儿一出去,陈薛跟着说要和她一起出去。
最终病房只剩下了我和朴仁赫两个人。
朴仁赫醒了,有点虚弱,但是丝毫不影响他落在别人眼里的美感。
我说的是真的。哪怕是这样大病未愈的朴仁赫在我的面前,拿出一个相机出来,依然是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事情。
“你千万别开口说话,想喝水想做什么,眨一下眼睛我就知道了。”我回忆着医生交代的种种注意事项,抢在他面前开口说道。
但是朴仁赫似乎又是熊孩子附体,非要坚持说话。
他见到我的第一眼,不是抱怨自己手术之后怎么怎么疼痛,不是问自己的康复情况需要多么长时间。同样的,他也没有问我吴允儿和陈薛在哪里。
他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有点调皮,但是又带了一丝开心。
他说:“你的脚伤好了?”
我一下子成为那个百口莫辩的罪人,什么都回答不上来,只能讷讷点头,默认自己“好了”。
“那就好。”他轻声说。
我不肯让他说话,多说一些就耗费他的体力,也损伤喉咙。对于一个刚刚做好手术、麻醉剂的药效刚过去的病人来说,这段时间是非常难熬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又嘟嘟嘟地震动了两声。
我打开来,发现是一条短信。
来自于我熟悉的号码,季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