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局势，让我忽然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
这一刻我非常后悔怎么会答应了吴允儿这种套路深沉的邀请。
任何的恻隐之心都不需要用在她的身上，原本就应该在短信里直接回绝，一下班速奔回家中卸妆上床睡觉。
“他们在那里。”朴仁赫早就眼尖地看到了临窗坐着的吴允儿，顺便笑起来，“原来季深也在啊。”
我这才想起他们三个人也曾经共同相处过。
在那个我假装抱病然后派遣了吴允儿过去的那家咖啡馆，他们曾经也度过一个三个人有说有笑的上午。眼下这个局面，唯独我显得多余。
“走吧，我们过去吧。”
可纵使内心多么排斥和抵抗，我还是被朴仁赫拉着过去了。
“我……我想起我还有点事……”
已经到了餐厅的门口，我才后知后觉开始怯场。但是话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蠢出了一种新境界。
眼下火都烧到眉毛了，我竟然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我不想见到季深，但现在这种局面之下，我似乎怎么都逃脱不掉了。
在犹豫的空当，吴允儿早就遥遥看到了我，伸出手和我打了招呼。对面的季深顺着她的手势，目光轻轻一转，隔着一面夜色流光的落地窗，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种眼神带着我熟悉的温度，让我的身体一颤。
不论我现在能不能想出躲避的办法……季深都已经看到我了。
这一刻，我在他的面前无处遁形。
身边的朴仁赫把我刚才的推脱自动理解为了是见到陌生人的怯场。他轻轻笑起来，安慰我：“你大概还没有见过季深吧？”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是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没有关系的。”朴仁赫在夜色中安慰我，语气轻柔。接着，他帮我推开了餐厅的门，等着我先进去。
我的腿肚子都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微微在冷风中颤抖了起来。
可这扇门，这道槛，我总是要跨过去。一咬牙，我走进了这家餐厅。
身后的一切仿佛都不再重要。
只剩下眼前，那个周身都泛着光芒、谜一样的男人，和随时都有不定时潜伏着的危机局面。
坐在吴允儿的身旁，我手心攥出了汗。
对面是温和谈笑的朴仁赫。身旁是吴允儿。斜对面是神情沉静，没有开口说话的季深。
我像是被一种外力非常强大的气流紧紧携裹，不断卷入更深的宇宙黑洞中。
“我介绍一下，”吴允儿看到我来，非常从容大方，笑着把身旁的我引荐给对面的季深，“这是我闺蜜……”
我连呼吸都停住了。
这一次，算是和季深正式认识了吗？
“沈森森。”
我的名字，同时出现在了吴允儿的口中，和季深的口中。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听到季深念我的名字。
他吐字非常轻，像是一种不确定，又像是一种尾音带了问句的试探。
朴仁赫有点惊讶：“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啊？”
季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漆黑如墨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像是蜻蜓在无波无痕的水面上涟起了动静。
我紧张地咽了口水，一笑。试图掩饰场面上的尴尬。
其实内心已经波涛汹涌。
“久仰大名。”季深长长的睫毛下，目光透着不清不楚的雾气，像此刻咖啡袅袅上升的温热。
他的脸上并没有神情。哪怕他置身于一个谈笑风生的热闹人群中。
吴允儿很快就反应过来，马上就推断出了前因后果：“是不是你看到我和沈森森一起出镜的直播了？”
她戳我一下，附在我耳边，很是洋洋得意的样子：“你看，我说有很多人在默默关注你吧？你还不乐意跟我第二次出镜了啊喂。下次姐姐多教教你，你绝对是个潜力股。”
我讷讷地点了头，却在对上季深的目光的时候像触电一样回避了。
在他的目光中，我能感觉出来，在今天的见面之前，他的的确确对我没有任何的印象。
即使我曾经在他的车上嚎啕大哭。
曾经被他救起，温柔地拽下韩国熊的头套。
曾拒绝过他的支票，曾修改过他的剧本，曾在深夜的短信上和他互发晚安，然后在缱绻的冬夜里睡过去。
我无声地围绕着他的轨道转了漫漫的光年，终于在今天，以“吴允儿的好朋友”的身份，和他见面了。
对于他而言，我不过是无数个零碎的记忆片段吧——
曾有个上错了他的车、满脸奶油的失恋女孩。
曾有个昏迷时被他搭救、又派助理送去医院的人偶兼职生。
曾有个在工作室修改剧本、又改得非常满意的编剧作者。
曾有个满脸惊惶从KTV包厢跑出来、拽住他就无助求救的路人。
以及，曾被他吻过的“我”，在转角不肯露面的“我”，和他一起看过电影的“我”，在短信中拒绝了他所谓的负责的“我”。
我们之间的线索像是千丝万缕，但又总是找不着曾相遇过的痕迹。
直到今天。
我在他面前变成了那个直播间里的“沈森森”，那个吴允儿带过来的朋友“沈森森”，那个终于可以和走廊上的男人吵嚷着的名字对号入座的……闺蜜“沈森森”。
我不知该悲该喜。
一整场聚会，大家谈笑风生。我坐在角落，闭口不言，不知该参与什么话题。
期间季深的目光曾有两三次落在我的方向，但不知道是看我，还是隔着袅袅上升的雾气看我身后的人来人往。
吴允儿点了这家店的许多招牌菜，又加了几份我喜欢的华夫饼配沙拉。我低头吃东西，快要把脸埋进瓷白色的餐盘里，唯恐被人看出什么异常。
没想到我这架势吓到了朴仁赫，他大概以为我是真饿了，期间给我夹了许多菜。
等到晚上八点的时候，这一场聚会终于结束。
分开的时候，吴允儿还有一些恋恋不舍，她拉高自己的风衣领口，站在餐厅门口对季深说：“记得要给我打电话哦。”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一次吴允儿穿了那件她盘算已久的大红色风衣，搭了一双高靴。
季深点点头，目光落在吴允儿身上，停顿几秒，又移到了朴仁赫身上，作了告别。最后是我。
在朴仁赫开车送我和吴允儿回去的路上，车厢里的气氛很热闹。
吴允儿抓着我忙不迭地叙述他们两个刚刚见面时候的场景，什么语气，什么动态，什么表情，包括季深当时点了哪种咖啡，点单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话。
朴仁赫一边悠哉悠哉地打着方向盘，一边笑着问：“原来你们私底下关系那么好？”
他倒是心宽，丝毫不介意之前追过自己的女生转而对其他的男生感兴趣。
反倒还有一点想要撮合吴允儿和季深的味道。
“下次我和他约出来的时候，一并带上你吧？”朴仁赫说，“这段时间，我们常常见面。”
“好啊。”吴允儿也丝毫不和他客气，欣然答应。
坐在我身边的吴允儿，此刻长发披肩，一袭剪裁利落的红色风衣，袖口处露出白皙纤细的一截手臂。上面戴了一条纯黑色的复古腕表。十指纤细，轻轻叩击着手机屏幕。
车窗外的霓虹在她的脸上呼啸而过，衬得她侧脸迷人。
“你知道吗森森，”她在我身旁开口，“刚见到他我真是惊讶了，对旧季风的身份揣测了这么久，没想到竟然还是我认识的人。”
我点头。
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该选在什么合适的场合告诉她。
“你说他为什么要默默关注我的直播呢？还砸了那么多礼物，多浪费啊。”
这一次，吴允儿竟然对男人原本理所当然的赠予，选择了“浪费”这个词。
我点头，又摇摇头。
她问的问题，我也解答不出来。
“他不会是喜欢我吧？所以通过这种方式接近我？”
想了很久，吴允儿突然扑哧一声，自己笑了起来。当着朴仁赫的面，她就把她自信满满的揣测告诉了我们听。
——他不会是喜欢我吧？
“啊？你们说呢，是不是这样？”她问。
我闭口沉默，无言以对。
前面的朴仁赫刚刚驶过一个红灯，笑了笑，说：“那你可要花点心思讨好我了，有我帮你，事半功倍。”
“别卖人情，”吴允儿直接呛回，“是季深在追我，又不是我主动追他。就算要讨好，你也得问他去吧。”
后视镜下，朴仁赫的唇角似乎勾出了一个很浅的笑意。
“那以后我们就可以四个人玩。你带着季深，我带着……”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暗示我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我有点尴尬不知所措。
吴允儿在这个时候仿佛突然想到什么，惊叫了一声。我连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分开的时候，我还让他打我的电话呢，可我忘记了他没有我号码啊。”
她抓着头发，为自己犯了一个这么大的错误而后悔不跌。
“现在还能开回去吧？”她问，转而又叹气，“他肯定已经走了。”
“你急什么，”朴仁赫说，“我有啊。转给你。”
“好。”
停在红灯口的时候，吴允儿拿着手机问朴仁赫要通讯录号码。我像个局外人被遗忘在一边。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一阵震动。我低头一看，是那个熟悉的号码。
——季深。
孤零零的震动声响在这个车厢内。
季深他，打了我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