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衡亥时才到家,家里果然乱成了一锅粥。奴仆们守在门外,满脸担忧;娘亲容慧靠在爹爹魏青山的胸口,刚刚似乎哭了一阵,眼睛红红的,魏青山正轻抚她的头安慰她。
在魏青衡回来之前,家里年老的奴仆和魏青山都出去找了好几回,但都不知她去了哪里。
她一回家,爹娘又是责怪,又是开心,搂着她问东问西。魏青衡只称自己太贪玩,一不小心忘了时间。
本来王庐送魏青衡到偏院,还说要去看看魏母的病好点没,被魏青衡捶了一拳,不由分说把他推走。
魏青衡庆幸自己没让王庐进来。第一,爹娘没准会把王庐这个让他们宝贝女儿失踪了这么久的臭小子揍一顿;第二,这样一来王庐就知道魏青衡的爹娘真正是谁了。
她站在那里,任由爹娘说她训她,心里却在回想和王庐相处时的甜蜜片段。魏青山见魏青衡开着小差,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明白了几分,问道:“衡儿,这一天你都在跟谁玩啊?”
“没有谁啊!”魏青衡回过神来,假装轻松地说:“我从小一个人长大,又没有朋友,还能跟谁玩。”
魏青山道:“爹知道你很孤单,也不是说不让你交朋友,只是江湖险恶,我们魏家树敌颇多,爹就怕你遇上了仇家,被他们害了。”
“嗯。”魏青衡低着头说:“我知道。”
魏青山知道女儿心中不悦,拍拍她的肩膀道:”但是如果你找到了喜欢的朋友,就带到爹娘面前来,爹娘不仅可以帮你把关,还可以帮你接待她。”
“真的吗?”魏青衡抬起头,一脸不敢相信。
“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魏青山道。他此时已经完全相信女儿在外面交了朋友。
“那娘亲也要答应我,必须好好对待我的朋友。”魏青衡钻进容慧的怀里边撒娇边道。
容慧慈爱地摸着魏青衡的头,笑道:“行,娘亲答应你。”
魏青山见女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便推了推容慧道:“女儿回来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咱们都睡去吧。”
等爹娘走后,魏青衡从袖笼里拿出一个翡翠玉佩,高兴得在地上连蹦了几下。她的高兴既是因为爹娘的通情达理,又是因为这个翡翠玉佩是王庐送给她的,上面的绳结,是王庐一个个编的。
王庐说这个玉很宝贵,能治病救人。他小时候身子虚,就是因为戴着这块玉,才长得像现在这么强壮。现在魏青衡比她更虚,更需要这块玉。
魏青衡很高兴,不是因为这玉听起来有多么好的疗效,而是因为这个玉佩,陪在王庐身边那么多年,现在他却舍得把它给她。
礼物贵重,情谊无价,魏青衡从小就懂得这个道理。
她躺在床上,观赏着玉佩上的每个细节。那镂空雕刻的翠玉是王庐亲手雕的,呈一个桃型,那淡紫色的罗缨是王庐亲手选的,盘成藻井结。总而言之,这个玉佩即使是小时候的王庐做出来的,也已经达到了能工巧匠的水平。
魏青衡听王庐说他曾经捡到一本讲杂耍的书,书名很怪,叫什么《天工开星》,他所有的杂耍功夫,弄物的技能和快行的本事都是从这本书里学来的。
魏青衡对王庐说想看这本书,王庐爽快地答应下来。可是当魏青衡问王庐什么时候再来找她,王庐说自己要回茅草屋看看,有可能明天过来,也有可能后天过来。
魏青衡便叫王庐尽量早点儿来找她,她有重要的东西要给他。王庐笑道,如果不是小衡亲手做的他是不要的。
刚好这个东西是魏青衡亲手做的,而且还是只有她才能做出来的东西。
魏青衡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次日,天已经大亮,魏青衡还躺在床上,娘亲容慧推门进来了。她拿着一件素服道:“衡儿,你黑鹰叔叔来了,快把衣服穿上,跟我出去见他。”
魏青衡奇道:“黑鹰叔叔长年在月亮山里陪伴桥伯伯,这会儿怎么出山了?”
容慧道:“听说是他妻子仙逝,所以出来办丧事。你黑鹰叔叔最注重礼节,咱们切不可让他觉得怠慢。”
魏青衡听了,赶忙把衣服穿上,泼水洗了脸,跟着容慧到大堂去了。
到了大堂,她看见一个身穿黑色丧服的男子,坐在魏青山旁边的座椅上。
魏青衡在容慧的示意下,向男子跪拜道:“黑鹰叔叔在上,请受侄女青衡一拜!”
黑鹰站起身,走下堂来,扶起魏青衡,端详着她道:“这一晃十年过去了,衡儿也长大了。想当年,我刚进山的时候,她还只有这么点高,这么点大,老跟在我后面叫‘老鹰’‘老鹰’。”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魏青衡想不起来这回事,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嘿嘿”傻笑。魏青山接话道:“是呀,那时候我天天矫正她,叫她改口,她就是改不过来。”
黑鹰道:“还是长大了好,懂事,懂规矩,都不用教!”
魏家人心照不宣,当下冷场了一阵,最终还是魏青山打破了僵局,他对黑鹰道:“弟妹仙逝,贤弟一定要节哀,切莫伤了身子。”
黑鹰道:“二哥放心,小弟在月亮山里一住多年,早已看破红尘,不会再有什么想不开的了。”
魏青山道:“话虽这么说,但毕竟夫妻一场。难过的话不要憋在心里,二哥这里随时欢迎你。”
黑鹰道:“谢谢二哥。小弟若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处理好,还要连累二哥,才真是愧对了当年老教主对我的栽培之情。”
魏青衡听这话太过寡情,抬起头偷偷观察黑鹰,见他面上似有轻松之意,心中甚为不解。边看边想,突然间,黑鹰的眼神扫了过来,那眼眸正对上魏青衡的眼眸,透露着浓浓的凌冽之意,吓得魏青衡眼神一闪。
她开始有点儿坐不稳了。穿堂的风从门外吹了进来,在坐在门边的魏青衡身上盘旋。她瞬间感觉身上的素服太过单薄,不能抵御风中的凉意,于是禀告了父亲,退出大堂。走到前院,刚好看见一匹白马系在脖子上的缰绳从树上脱落下来。马儿得了自由,先在原地嗅了一阵,然后踩着一串蹄印往大门走去。
魏青衡猜想这白马必定是黑鹰叔叔骑来的,就这样跑了可不好,于是急忙追上去。马儿本来边走边嗅,慢悠悠的;见有人追它,就好像小偷见了捕快一样,四蹄一撒,“咯噔咯噔”往大门外跑。魏青衡急了,也撒腿跑了起来。
人越追,马越跑,不一会儿便跑远了。魏青衡体力不支,只好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捂着胸口喘粗气。
突然,她看见一对雪白的柱子出现在面前,惊得她连忙抬头,只见那匹白马上坐着一个一席白衣的少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少年大概有十六七岁,身材略显清瘦,皮肤黝黑,一双邪魅的丹凤眼冷冷的,很是犀利。他下了马,牵着缰绳,对魏青衡道:“这马是你的吗?”
魏青衡答道:“不是我的,但是我家客人的。”
“你是哪家的?谁是你家客人?”少年问。
魏青衡见少年一上来便打听她的家事,不由得怀疑他的身份,便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少年俯视着她,道:“因为你应该告诉我。”
魏青衡心里不悦,道:“我偏不告诉你。”
少年冷笑道:“你是要包庇偷马的贼吗?”
魏青衡瞪大了眼,道:“你说谁是偷马的贼?你可不要乱说!”
少年斜睨了她一眼,道:“这马叫‘千里追踪’,嗅觉灵敏,能追查出失窃物的下落。世上只有两匹这样的马,一匹在五毒教,另一匹在庐山教,现在庐山教的马遭窃,却在这里找到了。”
“你空口无凭,我为什么要信你?”魏青衡道。
少年冷哼了一声,道:“我家的马,我还不认识吗?”
魏青衡知道黑鹰在月亮山里侍奉教主多年,极少出来过。再说他好歹也是月亮教的护教法王,要什么有什么,不至于干偷窃的事,所以她根本不相信少年的话。
她伸出手去抢缰绳,却被少年往后一闪,一下子扑了个空,差点摔倒了。情急之下,魏青衡拍了一把马屁股,白马嘶叫一声往前奔去。
少年被马拖着往前行了六七步,突然一个翻身飞到马背上,勒住缰绳把马止住。他调转马头气恼地对魏青衡道:“我刚才看到这马在寻找东西,本来想当面与盗马贼对质,问他偷马的用意,好让你们看清座上宾客的真面目。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那我也没必要心存好意了。”说罢拍马要走。
魏青衡听了这话,觉得少年确实出于好心,但又恼于他说话做事的方式,便追到马前,拦着路道:“不许走!庐山教的朋友既然来到月亮教的地盘,怎么不去见见我爹爹!”
“你爹爹?”少年道。
“不错。”魏青衡道:“他便是月亮教的代教主,魏青山是也!”
“哦?”少年顿时来了兴趣,道:“那你便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