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骑在白马上,魏青衡牵着缰绳走在地上,路过街市,众人指手画脚地道:“看看那个男的,一个人骑在马上耀武扬威,怜香惜玉是什么都不懂。”
少年转过头,朝说话人凌厉地看了一眼,眼神中似有利箭,吓得围观众人纷纷散开。少年冷笑道:“无聊的人,闲得没事干,就爱乱嚼舌根。”
魏青衡不服气地道:“他们说得有什么不对,你一个男人骑在马上,让一个弱女子给你牵马缰,根本毫无男人气概可言。”
少年发出了一声冷哼,道:“在我们那儿,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男人是公子,女人是丫鬟,那女人就应该为男人牵马缰。”
魏青衡用鼻子发出了一声更甚于少年的冷哼,道:“我好歹也是堂堂月亮教代教主的女儿,你就算是庐山教的少主,我们也是平起平坐的,怎么能让我给你牵马?”
少年不屑地道:“那你便放开,我回庐山教去。”
魏青衡当然不会让少年就这么走了,只好忍住气,继续牵着马缰往前走。
少年在马上哼起了小调,调子的词儿大概是:陈家小女十七岁,愿卖东家来做妾。东家年老体无力,小女偷跑到西桥。西桥有一陈门氏,寻来小女还东家。东家见此乐哈哈,还把陈氏拿来夸。
魏青衡听了一阵犯呕,心想:庐山教的人真是野蛮!我们月亮教就从来不会干强娶强卖之事。在我们这儿,奴仆虽然称作奴仆,但是没签卖身契,想走就走。不过大多数奴仆都不愿走,因为在主子家里呆着有吃有穿,还有稳定的地方住。
当他们来到天和魏府,少年跳下马来,夺过魏青衡手里的缰绳,用一种特殊的绳结将它牢牢地系在一棵树上。
魏青衡望着他娴熟的手法,蓦地想起一个人来。王庐……他也是一个打绳结的高手,他昨晚不知住在哪里,他的茅草屋是不是完全毁掉了,他今天会不会来见她……自己要送给他的礼物已经放在袖笼里了,她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多么希望此刻他就出现在跟前。
“还不带我进去?”少年见魏青衡瞅着他系在树上的绳结,怔住了神,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魏青衡回过神,摸着脑袋上生疼的地方,叫道:“你怎么可以打人!”
少年瞅了她一眼,奇怪地道:“我刚才打了人吗?我怎么感觉我打了一只木鸡?”话一说完,那张冰冷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笑个屁。”魏青衡瞪了他一眼,心道。
待两人走到大堂,却见只有魏青山正襟危坐于堂上。光线昏暗,只能看见他强壮的身躯和刚毅的面部轮廓,反而更显得威严。
魏青衡唤了一声“爹爹”,堂上的人站了起来,于光线中露出英俊的面庞,仿佛刚刚接受了阳光的洗礼。他道:“衡儿,你怎么来了?”
魏青衡拉过身边的少年,道:“爹爹,黑鹰叔叔呢?这小子说黑鹰叔叔的白马是偷来的。”
魏青山看向少年,问道:“这位公子来自何人门下,说此话有何证据?”
少年鞠了个躬,却仍旧一副冷冷的模样,道:“在下是庐山教教主之子谢麟安,拜见魏青山伯伯。”
魏青衡一听立马嚷嚷道:“你真是庐山教的少主啊!”却被谢麟安白了她一眼。
魏青山道:“原来是庐山教谢兄的公子,快请坐。”
三人分别入座,家里的老奴阿重来给谢麟安斟茶。阿重提着茶壶的手颤抖不停,将滚烫的茶水泼出去许多。谢麟安把身子侧向一边,远远地避着老奴,生怕茶水溅到他身上。
魏青山看在眼里,便道:“衡儿,你去帮一帮阿重。”
魏青衡接过阿重手里的茶壶,往谢麟安面前一提,做了个“张嘴喝茶”的表示,谢麟安白了她一眼,站起来道:“魏伯伯,恕麟安直言,月亮山好歹也是一个百年大教,如今怎么连家丁也买不起了?从我进门到现在,只看到寥寥数人,而且还都是些老得不能再老的。”
魏青山道:“谢公子认为一个大教应该如何?”
谢麟安道:“不说排场,就算是为了一大家子的安危,也应买些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的奴仆,免得到时候发生动乱,连家里人的安危都顾全不了。”
魏青山微微一笑,道:“阿重,谢公子想见见你的本事,你便露一手给我们大家看看。”
阿重点点头,走到谢麟安身后,对他鞠了一躬,道:“谢公子,得罪了。”谢麟安还未弄懂是什么情况,只见阿重伸出两根手指勾住椅背,轻吼一声,谢麟安便连着椅子一起升到了半空中。
谢衍之见阿重两根手指的力气便如此之大,不由得夸道:“你这个阿重,果然很有力气!”
阿重道:“谢公子夸奖,老奴不敢当。只是老奴年纪大了,手指不如以前稳当了,公子当心!”说罢他的手指猛地抖了起来,一个没勾稳谢麟安便连着椅子重重地摔了下来。
谢麟安抚着撞坏的屁股“哎哟哎哟”地叫着,魏青衡拍着手掌“哈哈”笑了起来。
魏青山制止住魏青衡,对谢麟安道:“谢公子见谅,阿重来我魏家很多年了,一直忠心耿耿,所以即使如今魏家遭难,我也不忍让他离开。”
魏青衡诧异地看了魏青山一眼,心想爹爹是不是说错话了,魏家就算财力不支,也不至于遭难;就算遭难,又怎可对外人说之?
但是,谢麟安却抬起头来,对魏青山道:“看来魏伯伯已经知道了。”
“不错。”魏青山道:“三个月前我收到一封匿名信,说月亮教的黑鹰在江湖上招兵买马,创建了一只精良部队。信上还说黑鹰此举意在夺位,叫我赶紧采取防御措施。”
谢麟安点头道:“那封信正是家父写的。”
魏青山道:“令尊侠义心肠,魏某感激涕零,还请谢公子将魏某的心意传达给令尊。”
谢麟安道:“魏伯伯放心,麟安一定带到。”
魏青衡被他们弄糊涂了,心想怎么黑鹰叔叔转眼就成了要谋权篡位的坏人。更为奇怪的是,爹爹似乎早就知道这回事。忽的瞥见谢麟安拜别魏青山,转身要走,忙叫道:“等一下!爹爹,他说黑鹰叔叔偷了他们庐山教的‘千里追踪’马,我们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
谢麟安白了魏青衡一眼,道:“你竟然还叫他黑鹰叔叔。告诉你吧,这匹马确实是我的,也是我从庐山教骑过来的。至于你去追的那匹马,我看它往城西去了,大概是发现了魏伯伯练兵养马的地,然后我叫我的这匹马跟那匹马嘟囔了几句,它就不去了。”
魏青衡听得有点迷糊了,她摸摸后脑勺,问:“可是你为什么要说黑鹰偷了你的马?”
谢麟安道:“黑鹰倒是没有偷我的马,但是他把五毒教的那匹‘千里追踪’弄过来了。这两匹马出自一胎,心灵相通,只要一匹出了事,另一匹便会寻来看个究竟。既然都过来了,我就顺便提醒一下魏伯伯。”
魏青衡听了他的话,撇了撇嘴,心想:黑鹰没偷他的马,可之前他却言之凿凿地说黑鹰偷了,而自己却还相信了,真是人言叵测,不可轻信。再一想黑鹰竟然要篡权谋位,魏青衡就冷汗直冒。
送走谢麟安后,魏青衡问魏青山道:“爹爹,谢麟安说咱们的兵马在城西,是真的吗?”
魏青山道:“那马的神力爹也早有耳闻,只是还不至于这样神奇。只怕他们是在找更重要的东西。”
魏青衡不知道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她也不敢去想,但是爹爹这句话里的意思便是承认魏家养了对付黑鹰的兵马。她今天才知道魏青山散尽家财,是为了保护魏家对月亮教的统治,而谢麟安一个外人却似乎早就知道了。
想着想着,魏青衡突然拉住魏青山的手臂,道:“爹爹,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咱们一家人要一起面对。”
魏青山见女儿一脸不容敷衍的认真,叹了口气道:“爹一直希望你能学点武功,不说武功盖世,只要能防身就行了。但是你……唉,你的安危才是最让爹担心的。”
魏青衡心里一酸,低下头轻轻地说:“爹爹,对不起,我从小一学武功就累,坚持不了多久。我也怨自己为什么不能好好学,这样爹爹就不用为我操心了,我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魏青山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衡儿,不要难过,这个不怪你,真的不怪你,要怪就怪……”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魏青衡惊讶地抬起头,看见魏青山眉头紧锁,双眼出神,似乎在想什么事。她伸出小手,去轻抚他的眉头。
魏青山回过神来,看着魏青衡微笑道:“衡儿,爹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办法,可以解你身上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