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庐回到桃溪镇已是傍晚时分,摇摇欲坠的夕阳为他镀上了最后一层光亮。西天边凄艳的晚霞照应着他此刻的心境,光明在不久的将来会被黑暗湮灭,生命也将逐渐走向黑暗,而他,终将被痛苦所取代。他心中难受,却不知对何人诉说,只有久久望着天边飞过的鹰隼,羡慕着它们有大鹰的领导,照拂,不像他,孤身一人面对人间纷繁。
然而,当他走进人杰魏府时,第一个见到的却是金樱子。这个女孩儿守在门边,同样望着天边飞过的鹰群。她金色的衣衫浸漫了夕阳的色泽,整个人如梦似幻。那熟悉的大门,熟悉的庭院中发生了太多事情,王庐心中梗痛,却无法用语言说明。
金樱子见王庐回来了,很是开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但是听王庐说出有关玉根石的一切情况之后,她看向王庐的眼神里多了些同情和安慰。
王庐知道他去了这么久,那些中毒的人的病情一定恶化了不少。此番寻玉空手而归,他又怎么向大家交代?
但是金樱子摇摇嘴唇,告诉了他一件更为严重的事。原来在他离开的这几天里,月亮教代教主魏青山积劳成疾,也倒下了,现在能为大家排毒的只剩下魏古道等三人。
这是天意吗?王庐不禁向苍天望去,想求得它的回应,但是天空中什么也没有,就连太阳都坠下山去了。当年婶婶王彩女费劲心血为大家排毒,自己中了毒也不当回事,最后她竟然将解药让给魏青衡母女。那么,魏青山如今是在效仿王彩女当年的做法吗?又是老天让魏青山病倒的吗?
夜幕降临,天空呈现出墨蓝之色,桃溪镇的夜晚果然与东升城不同,少了些热闹,多了些寒意。空气之中大雾涌起,冰凉的露珠正在凝结,待到明天清晨,树叶之上,小草之上都会结满了圆滚滚的,晶灿灿的露珠。
王庐等不到明天了,此刻他的心极其疼痛,仿佛有千万只刀片在切刮。他不忍踏入人杰魏府的大门,走到那个住满了患者的庭院中,去看他们发紫的面容。发紫意味着身体极难纳入气体,可想而知,他们的身体有多么难受。这一切的一切,很大程度上是拜自己所赐。
“苍天有泪,惟我独恨其身!”他哈哈大笑着,转头大步向茫茫夜色中走去。
“你去哪儿?”金樱子站在他身后叫道。
“金姑娘,我已无颜再活在这世上,待我向那中毒的二百九十九人问好,告诉他们,黄泉路上,我先走一步了!”王庐头也不回地道。
金樱子见他声音凄凉,态度果决,再加上他这个人素来说一不二,这一去,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心中一阵苦涩,豆大的眼泪从眼珠中落了下来。
“其实,若你愿意,还是可以去王家藏书阁里找出那些修炼内功的书,来帮大家暂时延长寿命的!只可惜,你宁愿死也不愿违背祖宗遗训。”她对着王庐的背影喊道。
黑沉沉的夜色之中,那个沾染了雾气的身影像鬼魂一样,跌跌撞撞地走远了。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折转回来。
起风了,苍茫天地间,夜风将大树摇得沙沙作响,树枝折断的声音此起彼伏。那凄厉的“咔嚓”“咔嚓”声似乎在控诉着生命陨落的不甘。明天早晨,当象征着希望的太阳爬上枝头时,人们再也无法透过这些折断的树枝,看到生活的希望。
“你这一死,撇下了二百九十九条生命,还撇下了我……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不负责任!”那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金樱子站在原地,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风声依然凄厉,大雾仍然一片茫茫。此夜,谁在高楼上伫立,眼神空洞,不知望向何方。他皎洁的白衣在空中飘荡,金樱子最后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那句“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说的恰如其分,他但求一死为快,但那二百九十九条生命仍将会灭亡。
还有魏青衡,就连死,都见不到她一面,她若还活着,知道了自己做出这么自私的决定,不知会不会记恨自己终生。
“呵呵……”一丝苦笑漫上他的嘴角。他又怎么忍心让魏青衡记恨自己一辈子呢?她是如此美好的人儿,不应该抱着恨意生活,而自己,也不应该如此不负责任。
他走到厨房里,生了火,炒了五个奶奶最爱吃的菜,然后在奶奶的灵牌前,和奶奶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那香坛中很久没有人上香了,他上了三柱香,对着奶奶的灵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奶奶,王庐不孝,不能再给您做孙子了。”一滴泪滴落在他的手上,他伸手擦干眼角的泪水,望着灵牌上的“王先贞”三个字,于泪光之中笑道:“奶奶,无论如何,您在我心中永远是我最亲的奶奶,您放心,再过不久,我就下来陪您,给您赔罪。”
他站起身来,朝藏书阁走去。
是夜,他找到一本最薄的内功书《拔天内功》,翻开书页,开始学习其中的心法口诀。这些在平日里很难见到的功夫,都有着其独特的窍门,只要吃透心法和口诀的意思,便能很快学到其中精髓。王庐想着无论如何,先参透书中奥义,至于付诸实践,则等到多加练习之后。
只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怎么参也参不透其中的奥妙。
那两个玉人在他看书的时候,便坐在他跟前,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当王庐皱起眉头时,他们的两张脸上会分别呈现出“书山有路勤为径”和“学海无涯苦作舟”两句话;当王庐放下书,开起了小差时,他们两张脸上的字便分别换成了“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和“行成于思而毁于随”。王庐不知道他们脸上的字是谁写上去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两个玉人脸上写着勉励他的话语时,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两个活宝,一定程度上冲刷了他心中的阴郁,脑中似乎有什么地方被打通了一样,竟然渐渐地看懂了书上的内容。
可是,任凭王庐再怎么聪明,也不能在一夜的时间内完全弄懂一本书。他想起小时候,自己捡到《天工开星》这本书的时候,单单用了一个晚上,便学会了其中编绳的技能。可是如今长大了,却没有以前那么灵光了。
怎么才能在一个晚上学会弄懂这本书的奥义呢?王庐不知不觉中又皱起了眉头。
眼前“蹭”地一黑,那两个玉人又把头凑道他的跟前来了。不用说,他们又来跟王庐演绎“书上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对联,王庐苦笑着推了玉人一把,道:“你们挡着我的光线了。”
他推向玉人的手触碰到纸质的东西,不由得抬起头看向玉人,发现它手中拿着一本书状的东西。说那是书,却又不是纸质的,倒像是羊皮之类的东西,折成了折子状。那玉人双手捧着它,递到王庐脸上,似乎要把这书本交给王庐看。
王庐之前虽然皱起了眉头,但没有完全看不懂书上内容。他正在冥思苦想中,却被这玉人打断了思路,心中着急,摇摇头道:“我手头这本都看得半懂不懂的,你还是不要再拿新书给我看了。”说罢低下头,找到之前在看的地方,细细地钻研起来。
玉人见状,毫不客气地将羊皮折子盖住王庐正在看的《拔天内功》,王庐一怔,刚想训斥玉人一顿,忽地看见扉页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读书秘境”。王庐吃那一惊,连忙接过折子,看了起来。
原来这本羊皮折子是王家先祖中一个叫做王为的人撰写的,他被当时的人们誉为最会读书的人,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看懂书上的内容,并将其融汇贯通,合为自己的东西。他发现了人学记东西的最佳方法,并将其尽述于羊皮折子上。只是他后来的下场并不好,被江湖人士所妒忌,最后被人谋杀于桃溪湖边。
桃溪湖?那不是我常去洗澡的地方吗?王庐心想。他从小便在那个湖里游泳,不过时间总与魏青衡去的时间岔开了,所以直到长大后才遇见了魏青衡。
王庐心中一阵激动,连忙翻开这本羊皮折子读了起来。读着读着,他不由得感到失望,若不是看了王为的生平事迹,他必然会认为王为是个疯子。
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学习不应该听从那些愚蠢之士的说法追求循序渐进,而是应该将大量的知识强行植入脑内,日后慢慢参透,达到通一而通百的效果。”
王庐心想:不一点一点地把知识嚼透,而是将知识强行植入脑内,只会使脑中一片混沌,什么也弄不清楚,如何能在日后慢慢参透?也许王为先祖的事迹是他人误传的。想着他便放下了羊皮折子,伸手去拿《拔天内功》。
那玉人抢过《拔天内功》,指着羊皮折子示意王庐继续往下读。
王庐瞪着玉人,只见他脸上慢慢渗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