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影幢幢的烛光,照得王庐眼睛难受。他感觉浑身无力,就连眼皮也抬不起来,只能从缝隙之中窥视眼前的一切。这儿是他在人杰魏府睡的房子,宽敞得不可思议,他的右边多了一溜儿的床铺,一直延伸到窗边。窗户开着,月光爬上窗台,只是它太过朦胧,就像起了浓重的雾气一样。
这地上竟然有草,一整片碧油油的草,那草头尖尖的,像极了自家种的水稻。最近的一张床上侧卧着一个穿青色衣服的女子,背对着自己,腰间别了一颗桃心形的玉佩。啊,那不是衡儿吗?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潮水般的喜悦一阵阵拍打王庐的心田,他此刻只想摇醒衡儿,睡到她身边去。这样一想,身上便有了力气,他走下床来,伸出手,忽地摇了一把她的肩。她似乎一直都没有睡着,才摇了一下,便翻过身来,朝王庐笑着。啊,竟然是金樱子的脸!她眼中的温柔,姿态的婉转足以让人迷醉,但是王庐觉得好失落,为什么不是衡儿?
她拉住王庐的手腕,低声道:“上来吧,我们共枕而眠。”王庐心中苦笑,不想伤了她的心,便指着一溜儿床上躺着的人,说道:“这儿都是人,我不同你睡。”
“你不跟我睡,难道跟她们睡吗?”金樱子指了指右边一溜儿床铺。床铺上的人纷纷坐起,看向王庐,她们咧嘴笑着,眼儿娇媚,向王庐不停招手:“来嘛,公子,来跟我睡嘛。”
王庐转身就走,突然感觉手腕剧烈地疼痛,他猛地睁开了眼。
这是哪儿?
昏暗的空间内,唯一的光线从高高的铁窗上照了进来。身下传出夹杂着怪味的霉味,王庐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用铁环扣着,那铁环很紧,夹得他整只手腕发麻。
王庐感觉身下湿漉漉的,借着幽暗的亮光可以看到自己坐在一堆湿草之上。那草已经霉得发黑,上面还有大滩大滩的污渍,就像是人尿一般。
他素来喜欢干净,衣裳也是常洗常换,而现在整个空气之中都弥漫着怪味,贴着衣服的地方还有腌臜之物,他心中犯呕,片刻都难以忍受。
昏过去之前,他迷迷糊糊听到两个女子谈话的声音,听到她们说要将自己衣服扒光,让姐妹们爽过一番。怪不得他会做那样的梦。只是现在衣衫完好,却被送到这种地方关了起来,王庐好生不解,便对着铁窗大叫“来人”,希望找个人来跟他解释一番。
正叫喊间,他听到门上的大锁被人打开了,之前的那个婢女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换了身极为华丽的衣服,金丝银线,彩绣辉煌。头上也挽了个大云髻,戴着朝阳五凤挂珠钗,脖上是个金麒麟,手上还有金镶玉的珠串。
王庐纳闷道:先前在那富丽堂皇的殿里她扮成婢女,现在在这肮脏不堪的牢房又扮得如此贵气,不知是为何。
“你叫来人干什么?”那女子声音还是如之前一般清灵,只是看向王庐的目光冷了几分。
王庐道:“在下从月亮教千里迢迢赶来,是为了寻找玉根石,回去救我桃溪镇的百姓。之前夏怜姑娘答应我,帮我介绍拥有这玉根石的人,怎么石头没见着,我却被关了起来?”
那女子笑道:“你让我在大街上出丑,又逼我用你的杯子喝酒,我罚一罚你还不成了?”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王庐做了天大的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王庐心想,不必跟她废话,只要找到玉根石,回去救了百姓,现在受的气也不算什么。便道:“姑娘罚也罚了,我也知道错了,现在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那女子道:“放你出去可以,但是你不准去找玉根石,并且回去之后,告诉你们教主,这儿没有玉根石。”
王庐甚是不解:“我来到东升城后,听闻玉根石在旭日教少主戴灵犀手中,戴灵犀又常来逛这夏满楼。明明近在咫尺,姑娘不帮我便罢了,还不准我找玉根石,这是为什么?”
那女子脸上一冷,两只眼睛也放着冷光:“没有为什么,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便只有杀了你!”
王庐见她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便想着先答应了她,等自己出去后,再独自去找戴灵犀。
但是那女子却安排了一辆马车,马车里里外外共坐着六个杀气腾腾的杀手,护送王庐出城。
王庐出了城,急忙折转回来。他偷偷摸进旭日教内,打晕了一个侍从,换上他的衣服,然后往戴灵犀的住处走去。
旭日教内殿宇森森,每个大殿都金碧辉煌,用的器皿也都是金器、银器,十分奢靡铺张。王庐事先打听好了戴灵犀的住处,便也没有迷路,只是在穿廊之上,看见一队仪仗队伍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少女,她的穿着与之前在夏满楼的牢房内所见的女子无异,王庐仔细一看,竟然就是那个女子!
她怎么会在旭日教之内?而且看她的随从之众,足以映衬出她的身份显贵。王庐不想再横生枝节,便恭敬地退到一边,低下头,心里企盼这女子快快走过。
一干人很快从王庐身边穿过,王庐心中一喜,急忙转身往前走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清灵的娇叱,只听她叫道:“慢着!”
王庐心中一惊,急忙停了下来,等着那女子上前质问她。
只听身后的人说道:“哎呀,我忘记把这串钥匙交给弟弟了。”
旁边的仆从道:“大小姐,老奴帮您拿过去送给少主吧,不必麻烦您再跑一趟了。”
“不行!”那女子道:“我还有一件事忘记交代灵犀了,必须亲自过去。”
说罢一干人穿过王庐,向穿廊深处走去。
王庐心想,这些仆从称她为大小姐,她又称灵犀为弟弟,那便是旭日教的大小姐了!王庐知道戴大小姐叫戴灵越,只是她的身份既然如此尊贵,又为何跑去夏满楼那种地方?更奇怪的是,她竟然阻止自己去找戴灵犀求玉根石。
王庐心中不解,但是又不好立刻去找戴灵犀,只好在他的寝殿外等着,等到戴灵越出来了,自己再进去。
左等右等,皆不见戴灵越出来。王庐想着玉根石近在咫尺,自己却半天求之不得,太过窝囊,便运起轻功,飞到殿内檐上,偷听姐弟俩谈话。
只听戴灵越道:“灵犀,只怕你的计谋骗不了别人,又或者他们已经拿到玉根石,不需要你的这块了,依姐姐的看法,咱们还是不要再对外面宣称咱们有玉根石了吧。”
那坐于殿中的戴灵犀年纪尚幼,缺是一副乖巧的模样,他顺从地道:“姐姐说得对,我也不想这样撒谎骗人,只是那阿奴他非要我这么做。”
戴灵越摸了摸弟弟的头,道:“灵犀,你将来是要继承教主之位的人,怎么能凡事都听一个老奴挑唆呢?他今天要你设计去骗月亮教的钱财,明天就有可能要你去谋杀爹爹,及早登位了。”
“不会的,姐姐!”戴灵犀惊得站了起来,叫道:“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会去杀爹爹的。”
“所以你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要随意听信其他人的言语。”戴灵越道。
戴灵犀乖乖地点点头,道:“嗯,姐姐我知道了。”
梁上的王庐越听越不明白,这戴灵犀手中有玉根石难道是骗人的?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骗取月亮教的钱财?那可真是撒了一个弥天大谎,骗过了月亮教的所有人,让大家空欢喜一场。
他越想越愤慨,便跳下屋梁,飞到殿前叫道:“好啊,刚才的一切我都听到了,你们做何解释?”
戴灵犀见那房梁上窜了个人下来,又见他气势汹汹,不是良善之辈,吓得滚进了戴灵越的怀中。
戴灵越抚着戴灵犀对王庐道:“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东升城,没想到你又回来了。”
王庐道:“桃溪镇几百条人命就靠着玉根石来救了,你们旭日教竟然为了钱财诓骗我们,该当何罪!”
戴灵犀道:“我弟弟一时受奸人蛊惑,酿成如此大错,是我旭日教的不是。若你非要解气,我们便杀了阿奴,给你月亮教赔罪!”
王庐此时心灰意冷,别说是杀一个阿奴,就是杀再多的人,也挽救不了那二百九十九个人的生命。他摇摇头,苦涩地道:“你若想杀便杀吧,何须借我的口。刚才演的哪一出戏不过是想让我知道你弟弟受人蛊惑,与你旭日教无关,也真难为你了。好,就这样吧,我回去了。”
戴灵越目送着王庐离开大殿,他运起轻功,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戴灵越的心里怅然若失,她在计谋之上很少棋逢对手,别人一般是被她整得头脑发昏,还服服帖帖。这个王庐竟然识破了她的计谋,但是没有怪罪自己,反而飘然离去,竟有一代侠者风范。
戴灵越虽是一个擅用权谋之人,也是一个爱才之人,她心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让王庐臣服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