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公虽然瞎了眼,但听声辨位的能力极好,他跟着美貌妇人和朱襄铃的脚步声跑去了,魏青衡迟了几步,竟然就不见了白三公踪影。
“也罢。”魏青衡心想,“跟上去了自己也帮不到什么忙,还不如在这儿站着,等白三公出来。”
她向周围看了看,发现自己所站的地方,前方和左右各有一个月洞门,月洞门里是两层的阁楼,用围墙围出一个庭院,围墙上还开有月洞门。
这样的设计,如果不是熟门熟路的人,必然容易在里头迷路。魏青衡现在倒有些庆幸自己没乱跑。
右侧庭院的竹竿上晾着一件男人的衣服,她远远瞅着有点眼熟,便往月洞门里走去。走到院中,倒真看清了这衣服,蓝底黑襟,正是王庐的衣服。
王庐的衣服晾在这儿,那他会不会也住在这儿?魏青衡顺着阁楼往上望去,只见二楼的窗户向外敞着,窗户上挂着个小小香囊,正在风中摇曳。她再仔细一看,发现那香囊正是她送给王庐的那个!
他一定在这儿!魏青衡跑到阁楼下,找到一个楼梯,便往上走。楼梯是楠木板拼起的,走在上面“咚咚”作响。上了楼后,发现门是开的,她偏着身子把头凑进去看,里面没有人,于是便走了进去。
堂内的墙上挂着一幅药王图,药王图下设有一个香案,香案上插着燃了一半的香烛,烟雾缭绕。魏青衡走上前去,拜了几把药王,突然发现药王图并不是挂在一面墙上,而是挂在一个木头屏风上。
屏风旁的一扇窗户大开着,呼呼冷风吹进来,窗户发出咯吱咯吱响声。魏青衡远远地朝窗外望了一眼,这庭院就像一口深井,深井中晾晒着王庐的衣服。
那个香囊还挂在窗户上,正随着风儿轻轻摇曳。
魏青衡径直往窗户边走去,却不料一只手从屏风后伸了出来,捂住她的嘴,把她连拖带拽地拉到屏风后。
魏青衡心中一阵慌乱,她可以确定这个人不是王庐,因为王庐不会也没必要这么粗鲁地对待她。魏青衡张开手臂狠命挣扎,才挣扎了几下,那人就松开手,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魏青衡看清了他的脸,顿时惊呆了。
眼前的人,不是那谢麟安,还有谁?只是这王家药铺的院子里除了王家人、白三公和白三公要找的人,怎么还会有别人?
谢麟安把嘴凑到她耳边,轻吐热气,说了句:“别动,有人出来了。”
话刚说完,魏青衡就听见“塌啦”“塌啦”的脚步声,从阁楼里传来。那人走路虽不重,却有些拖泥带水,仿佛滞结着心事,无法使步履轻缓。
那人停在屏风前,站了半晌。这一阵子的安静让魏青衡以为两人被发现了。她偏了偏头,发现谢麟安正专注地盯着屏风,脸虽对着自己的侧脸,但自己却感觉不到他的呼吸。谢麟安见魏青衡在看他,微微皱了下眉头,眼神似乎在告诫她不要乱动。
其实魏青衡哪里是要乱动,她只是不习惯谢麟安靠她这么近。
屏风前的人忽然张口道:“远志去寻使君子,当归何必找泽兰。药王菩萨,那人还是找上门来了,我王家是否再无清净之日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温润亲和,但是透露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伤。
魏青衡心想,她自称是王家的人,那必然是王彩女的母亲,王庐的奶奶了。王庐跟魏青衡提起过他奶奶,说是个医术高明,又满腹诗篇的人。听了她刚才说的这些话,魏青衡觉得此言不假。
“孽缘啊,孽缘啊。”王奶奶又重重地叹息了两声。
魏青衡不知王奶奶所说的孽缘是指什么,但看药王画像前的香烛在她来时就已经燃了一半,说明王奶奶早已起床,见过了白三公等人也不一定。
想起白三公,魏青衡不由得为他担忧起来。
一阵湿冷的晨风从窗外吹了进来,窗户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要不是谢麟安在身后挡着,魏青衡一定会浑身上下吹得个寒彻骨。
只听屏风前的王奶奶嘀咕了一句“这窗户怎么开了”,脚步声便往屏风这边移来了。她径直走到窗边,伸手去关窗户。
魏青衡和谢麟安都不禁打了个寒战,王庐的奶奶此时正站在离他们不到十尺的地方,虽然是背对着他们,但两方之间没有任何的阻挡!
“完了,我们这么鬼鬼祟祟的,要被她发现了。”魏青衡的心狂跳,手心已经渗出了细汗。谢麟安却在想:“要是被她发现了,我到底是打她的头比较好还是打她的背比较好?”
“哎呀!”王奶奶猛地发出一声惊呼,原来是她把挂在窗户上的香囊碰到楼下的地面上去了。她背对着魏青衡和谢麟安两人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走下楼梯去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后,谢麟安拉起魏青衡,说了声:“快跑。”
谢麟安打算从阁楼另一边的栏杆上跳到地面上去,待他跳下去后,魏青衡却迟迟不敢下来。
谢麟安在下面仰着头,轻声叫道:“你快点跳下来啊!”
魏青衡看着这高达两丈的楼层,心想自己冒然跳下去,不摔个半死也会摔断几根骨头。她面带难色地道:“我不会轻功。”
“哎呀,你怎么那么没用!”谢麟安重新翻上来,拽起魏青衡就往地面跳去。
两人都安全地坠落到地面上后,谢麟安拉着魏青衡钻进了庭院墙上的另一个月洞门。
这个月洞门之后倒不是一个庭院,而是两条通向四个方向的穿廊。两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谢麟安敲了一下魏青衡的脑袋,问:“你怎么在这儿?”
又一次被谢麟安敲脑袋,魏青衡摸着头,瞪了他一眼,道:“我来找人,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也是来找人。”谢麟安道。
魏青衡心想如果两人找的是同一人,也好结个伴走,免得她一个人乱转迷了路,或者遇上个王思彩之类的丢了自己的小命。便问:“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姓王?”
谢麟安瞥了她一眼,道:“不是,我找的是一个姓金的姑娘。”
“胡说!这里是王家药铺,怎么会有姓金的姑娘。”魏青衡耻笑道。笑容还没有完全退去,她蓦地想起“金樱子”这个名字,又联想到朱襄铃在园子里,顿时有几分明白了。但是谢麟安找金樱子干什么?他们又是怎么认识的?魏青衡又疑惑起来。
谢麟安看着魏青衡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心想:这丫头看起来癫癫傻傻的,怎么生到了月亮教这种名门大派的人家。不久后月亮教必会发生一场血雨腥风的动乱,不知到那时她怎么保全自己。
说来也怪,他谢麟安从来是一个合理讲矩的人,也从不同情心泛滥,这回竟对魏青衡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他拍拍自己的头,对魏青衡道:“我们都不熟悉这个园子,那便一起找吧。”
这话刚好中了魏青衡的下怀。
他们奔走在径直延伸的穿廊上,忽然看到前方也有人向他们奔来。那人拄着拐杖,拐杖先行他后行,那颤颤悠悠的跑步姿态使他看起来像个盲人。
“白三公!”魏青衡惊喜地叫道。
谢麟安侧过头,看着魏青衡道:“你认识?”
“是的,是他带我到这儿来的。”魏青衡又叫了几声“白三公”,迎着他跑了过去,谢麟安跟在她身后。
白三公听出了是魏青衡的声音,也喜道:“小女娃,你也来了,快帮我搭把手!”说罢便把背上的东西往魏青衡手里一放。
东西太重,魏青衡一个没接稳,便任它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几滚。仔细一看,原来是个黑布包,足有一人之长。魏青衡凑上去看了看,突然里面的“东西”发出了一声呻吟。
是个人!还是个女人!魏青衡往后退了一步,拉着白三公,焦急地道:“这里面怎么装着个女人!”
白三公“嘿嘿”一笑,瘪瘪的眼睛眯了起来,道:“她就是我女儿,我把她从那臭婆娘身边抢过来了。”
“什么!”魏青衡和谢麟安都吃了一惊。魏青衡拉过白三公,悄声道:“你和你女儿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对待她,不利于你们培养感情啊。”
白三公摇摇头,道:“非也非也,她很不乖,我得先给她来个下马威。”
魏青衡不知该说什么了,又想起白三公先前是追着那美貌妇人进去的,便道:“你怎么打得过那妇人的金光?”
白三公从腰带上摘下一个小布囊,打开递给魏青衡,道:“就是靠这个。”
魏青衡接过来一看,“呀”地叫了一声,道:“这白粉我见过!”
“是吗?”白三公抓住魏青衡的胳膊,催促道:“快走,那臭婆娘追上来了。”
他右手操起地上的黑包,念动口诀,就要往天上飞去。
魏青衡回头一看,见谢麟安还在那里,她伸出手来,问:“你跟不跟我们走?”
谢麟安想了想,握住了魏青衡的手。
刚一起飞,一道金光就劈到穿廊上。玉观音指着天上越飞越远的几人,用她悠远的声音骂道:“白三,你这个混蛋,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