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樱子奔出了老远,回头一看,没有人跟在后面,这才放慢了脚步。她脸上的笑意完全掩盖不住,心中为成功教训了一番魏菁菁而高兴。反正魏菁菁也不知道暗中扮鬼的人是谁,她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金樱子穿过回廊,走到石桥边,忽然瞥见那石桥之下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往天上放了一个无声的烟花。烟花在天空中散开,发出白色的光芒,青天白日之下不容易看出来。金樱子笃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男孩,但同时又想,也许他是人杰魏府的内眷,深入简出的较难看见也很正常。只是大白天的放什么烟花,他一直是闲得没事干,手痒痒了才迫不及待地弄这一玩意儿来玩吧。
金樱子不做理会,径直从石桥上走了过去。小男孩仰头看天时,猛地瞧见了金樱子,瞬间脸色大变,片刻之后蹲下身来,佯装去捡河中石子。
待得金樱子走后,他回头望了她很久,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深沉。
金樱子走到住着中毒人的厢房中,看见魏青山已经为众人运功祛毒完毕,屋内充斥着难闻的气味,看来大家胸肺之中的痰积物已经多得无法靠身体和内功来调节了。
床榻边站着一人,懒洋洋地靠在窗栏上,双手环胸,斜着眼睛看完了全部过程。他看出魏青山的内力已经不顶用了,灵机一动,抱着自己老爹的腿呜呜痛哭了起来。
此人正是一心一意想把魏青山等人赶出人杰魏府的李毛,他老爹虽然年龄大了,身子骨却一直都很硬朗,就算是中了毒也仍比在场的大部分人状态好。此刻见儿子抓着自己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抬手敲了一下李毛的脑袋,喝道:“你爹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
“爹啊。”李毛泪眼汪汪地道:“你要是走了,我可怎么活啊!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以后成亲的时候只能上拜天、下拜地,却再也没有高堂给我拜了啊!”
这话字字情真意切,在场的人都被感染了,不由得联想到自身。他们的亲人或老或少,或对其恩情深重,或是其心头之宝,一想到不久的将来所爱会离他们而去,悲戚之意便如潮水一般席卷心头。
李毛老爹却厉声道:“荒唐!我辛苦把你拉扯大,供你吃喝,花钱让你去学手艺,你可倒好,手艺手艺没学好,倒学会了滥赌!你败光了家里所有的钱,知道我掌心有一颗红痣,逼我去献血来给你还赌债!现在可倒好,来跟我演什么‘没有高堂可拜’的戏码!你要是真的心疼我,为什么在我难受得要死的时候,来帮我擦擦身子也不肯?你不就是嫌我脏吗?我告诉你,趁早把你打的主意吞回肚子里去,我不知道你收了谁的钱,竟然来这里挑我们与魏教主的关系!魏教主是我们最最亲爱的教主,他为大家做了这么多事,岂是你这种破落户可以说来道去的!”
李毛老爹絮絮叨叨说完这些话,花了不少力气,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发紫,身子也愈发乏了。金樱子见状,连忙上前扶着老爹躺下。
李毛没想到亲爹会来拆自己的台,而此时众人都一改往日的客气,对他指手划脚,议论纷纷,李毛脸上挂不住,讷讷地走了。
金樱子看着李毛的背影,联想到那天晚上偷听到李毛和春桃的对话,心想既然李毛的老爹都知道这回事了,那一定假不了。不知道花钱收买李毛的是谁,为何要和魏青山及这些中毒的人过不去?
正思索间,突然看见那个大白天在桥边放烟花的小男孩走了进来,对着魏青山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师父,魏青山微笑地应道:“阿丐,你刚才去哪里逛来?”
叫阿丐的小男孩淡淡地瞥了一眼魏菁菁,笑着对魏青山道:“阿丐去河里摸螃蟹来,那河里有好多好多螃蟹,但是阿丐没有篓子,只好把它们都放了。”
魏青山一听便急了,道:“阿丐,河里太危险了,你又不会游泳,遇到危险怎么办?还是老老实实跟在师父身边,学些武功心法吧。”
“师父不嘛,我还没有把这园子逛够,静不下心来学习。”阿丐果真是个小孩子,之前说要好好跟魏青山学武功,但是转瞬便忘了。
魏青山知道学武功讲究的是机缘二字,阿丐这孩子有慧心,只要他真心想学了,一定能进步得很快,所以也不像当年逼魏青衡一样地逼阿丐。
他伸出手抚摸阿丐的已经打理得服服帖帖的头发,眉眼间都是慈祥的笑意,道:“阿丐乖,你要是想出去玩,便叫这个姐姐陪着你。”他抬起头,看着金樱子,诚恳道:“现在局势千变万化,一个小孩子终究是太危险了。不知道金姑娘能否帮个忙,照顾一下我新收的小徒弟。”
金樱子这才知道这男孩不是人杰魏府的内眷,而是魏青山新收的徒弟。他的名字叫“阿丐”,也是比较猎奇了,金樱子想起晨间人杰魏府来了个送信的小乞丐,或许就是他。
她把阿丐的全身扫视了一遍,只见他穿着齐整,头发不卷不翘,眉眼之间有几分狡黠,全身上下流露出一股贵族气息。若说他是乞丐,金樱子是万万不信的,因为在乞丐群中混迹久了,总是容易沾惹一些世俗风尘之气。
金樱子能看出阿丐的非同寻常,难道魏青山不能吗?金樱子不信。而且魏青山言谈举止间流露出对阿丐的浓浓宠溺之意,已经超出了师徒情谊,更让金樱子感到困惑。
她城府颇深,向来不会轻易暴露内心的想法,便笑着答应了。
金樱子刚想领着阿丐出门去玩,忽然间有人急冲冲地闯了进来,看见魏青山便跪拜于地,拉着他的衣袖哭道:“教主,你快去看看菁菁吧,她身上中了剧毒,已经快不行了!”
来人正是魏古道,他一向阳刚的身躯伏于地上,老泪纵横,声声哀伤,让人不由得产生几分同情。
金樱子心中咯噔一响,脸上也发生了微微的变化。她感到莫名奇妙,自己的金针上根本没有喂毒,魏菁菁怎么会身中剧毒,而且快要不行了?
诚然金樱子曾经对魏菁菁产生过杀意,但是在黑暗之中,她投金针的本事比平时差了不只一许,断不能射中魏菁菁那几个要害之地。只要不是要害之地,魏菁菁都有被救起的可能,哪里会像魏古道所说的性命垂危?
金樱子凭直觉察出其中有怪,思来想去只有魏风有下手的机会。魏风要么是见魏菁菁伤势不重,故意施了狠手,让人觉得事态严重,一定要把扮鬼之人查出来;要么是他把好兄弟的宝贝女儿骗到了手,怕事情败露,所以加了害魏菁菁。只是这第二种猜测未免牵强了些。
金樱子见魏青山跟着魏古道匆匆走了,连忙追了上去。阿丐在后面拉着金樱子的裙摆,阻止了她前进的步子,口中嚷道:“我不要你去,你答应了要带我出去玩的!”
金樱子回过头来,见那些平日里对她有意的臭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腿,这才发现阿丐掀起了她的裙摆。她脸上一红,升起了愠色,重重地打了一下阿丐的手,训斥道:“你个小魔头,放手!”
阿丐吃她这样一打,手上火辣辣地疼。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错愕地看着金樱子,眼中闪起了点点泪光。
金樱子也不好跟他解释什么,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面走。身后的臭男人都吹起了口哨,笑着嚷道:“金姑娘,这小子是个小色魔,你可要当心了!”
金樱子装作没听见,把阿丐丢在一旁,转身就走。阿丐连忙追了上来,拉住金樱子的手,扬起天真的面庞问道:“金姐姐,小色魔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叫我小色魔啊?”
“小色魔就是他们那个样子,阿丐乖,以后可千万不要变成他们那样。”她本来因为情急之中打了阿丐一下而愧疚,见阿丐这么快就忘记了疼痛,恢复了过来,心中便也对他亲近了几分。
阿丐点点头,认真地道:“金姐姐说他们不好,那他们就真的不好。姐姐,我听你的。”
金樱子笑了起来,伸手抚摸阿丐的小脑袋,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魏青山会对这个刚收的小徒弟如此宠溺了,原来他确实很让人喜欢。
金樱子蹲下身,牵牵阿丐的小手,道:“姐姐先带你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再陪你出去玩,你说好不好?”
阿丐一听可以出去玩,也不管之前还要做什么,立马高兴地跳了起来,叫道:“好哎,好哎,那姐姐我们快去吧!”
金樱子心中感叹小孩子有时比大人还要好说话,却不知道阿丐心中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她牵着阿丐小小的手,一同往魏菁菁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