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前行三日,来到丹峰镇。一干人投靠聚侠客栈,放好行李,在后院绑好马缰,便于楼下大堂里饮酒吃肉。
丹峰镇又名峰谷关,是前往月亮山的必经之路,所有前往寻宝的人都要穿过此关口,峰谷关周围山高岭峻,地势险要,一般人难以徒步攀登此山。所以今晚大堂之中汇聚各路寻宝的英雄豪杰。
魏青衡坐于青山和旁,听青山和介绍一些武林侠士。青山和指着南边靠们而坐的五个赤膊魁梧大汉,道:“他们是昆仑五侠。”魏青衡放眼看去,那五人中每人都足九尺,胸肌硕大无比,背上和胸前分别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灰熊、黑鹰,容貌却相差无几。
“爹,他们是亲兄弟吗?怎么长得一个样?”魏青衡瞪大眼捅捅青山和手臂道。“他们是孪生兄弟。”青山和道。“天啊!一次生五个,他们娘真能生!”魏青衡惊奇。
青山和再指着坐在昆仑五侠右边桌上的四个年轻秀气公子道:“他们是眉山四公子。看!头戴金冠的是白眉公子,他的武器就是一直不离左手的金扇。”魏青衡点点头。青山和又道:“看!右手放在长剑上的是叶眉公子。衣袖敞大的是秀眉公子,他的袖笼里藏着十八样独门暗器。”
“十八样!”魏青衡不由感叹:“他怎么把十八样暗器藏在那么小的袖笼里?”青山和指着最后一个道:“这个人曾与你娘有交情。当年你外公外婆想把你娘嫁与他,但你娘以死相逼,只愿嫁我,最后你外公无奈取消婚约,但你外婆一直未原谅你娘。”“真的吗?他叫什么?怎么没看到他的武器?”魏青衡追问。
“他叫慧眉公子。他没有专用武器,知道他最厉害的是什么吗?他右手两根手指头可以接挡任何武器。”青山和道。“哇!”魏青衡不由惊呼,对这些人肃然起敬。
“爹爹你说,练成孙氏剑法可不可以打过他们?”这几天魏青衡几乎忘记孙氏剑谱和小绝壁,今天忽地想起来。“衡儿!”青山和心中一惊,低声示意魏青衡此事切不可再提,道:“今晚一更你过来,我交代你些事。”“好。”魏青衡立刻住了嘴,心虚地往周围瞧瞧,见没人盯着自己,这才放下心来。哪知,这间客栈里牛鬼蛇神样样都有,早有人把这话听到了心里去。
这人便是瞎眼白三公。白三公原名白夜郎,曾是天教教徒。后因触犯教规,被教主剜去双眼,驱逐出教。那时白夜郎才二十几岁,风流倜傥,潇洒不羁,遭此大难,心灰意冷,几遇求死。踉跄奔于月亮山中,连被十四种毒物噬咬,痛苦难当,倒在小绝壁前。
霹雷大师发现此人,将他救活,留他于洞中帮忙烧火炼剑,曾有幸见过小绝壁,后小绝壁被送予月亮教教主。在霹雷大师相助下,白夜郎逐渐学会双耳辨物之术,除能与正常人一样行走,甚至可以听到正常人听不见的声音。
霹雷大师逝去已有三十年,临终嘱咐白夜郎留在洞中继续铸剑,但两年后白夜郎不甘寂寞,出山要找天教教主报仇,却发现当年教主已死,遂放下仇恨。白夜郎在家排行第三,又年近八十,这次出山,江湖中人为他起一外号,即瞎眼白三公。白三公听闻魏青衡口中说出“小绝壁”三字,顿时心生意念,想重见当年之剑,便悄悄尾随了魏青衡。
是夜,窗外梆子声响过一声,魏青衡偷偷从床上爬起,未惊醒周灵越,上父亲房中去。魏青衡只道众人皆睡,未知有人跟随。在门外叫声“爹爹”,门开,魏青衡溜进房去,锁上门。青山和此时坐于桌前,桌上放着那个蓝布包袱,魏青衡过去坐于青山和旁。
青山和低声问道:“可有惊醒他人?”魏青衡轻声答道:“未有,都睡的好好的。”“衡儿,剑谱及剑都在这儿,听爹爹跟你讲完那天的故事。”青山和道。
瞎眼白三公偷立于门外,青山和说话虽轻,但他却能听得一清二楚。青山和缓缓道:“此剑上的碧玉你可知死什么玉?它是幽冥玄玉,当年西域长老来我中原拜见月亮教主,赠与我教。当今世上仅此一块宝玉,玉身极硬,刀刻不动,斧劈不烂,人若淹死,吞下此玉可起死回生;人若中毒,捂此玉于怀可缓解毒性发作;人若死去,此玉可保蓄尸体永不腐烂。当年教主甚爱此玉,命匠人将此玉镶于小绝壁上。后霹雷大师知此事,气得当场吐血,他道:‘此剑已毁,此剑已毁,今后再无人能用此剑。’于是无论霹雷大师再铸多少好剑,再也没有赠与我月亮教。”
白三公在外听青山和叙说几十年前之事,那亲身经历的场景仿佛就发生于昨日,不由得感慨万千、潸然泪下。魏青衡奇道:“宝玉配宝剑乃绝配,为何霹雷大师认为此剑已毁?”
青山和顿了一会儿,道:“剑贵在材质与结构,而非稀罕及价钱。此玉是天下人相争的宝贝,此剑是懂剑爱剑之人的圣器。如今两者结合,此剑一出,人人争而抢之,剑道如何得以发扬光大?”
魏青衡本以为是铸剑者不忍所筑精妙良器被别人加工破坏,听见爹爹此理,不觉又敬佩又惭愧。青山和又道:“衡儿,当日爹爹告诉你小绝壁加孙氏剑法天下无敌,这些天来爹爹思前想后,认为孙氏剑法所存谬误极多。爹一生所学的武术,还未达到匠人境地,不能将此剑谱谬误之处悉数修改。今天爹爹将修改之重任交付于你,愿你有生之年能够修缮此书,完成爹娘心愿。“
魏青衡大惊,道:“爹爹,孩儿不行,孩儿习此剑法十四年,竟未习成半本招式。爹爹通晓天下武术,继续潜心钻研,必能修缮完全。”青山和见魏青衡胆小模样,不禁连连叹息,道:“衡儿,都怪爹平日太护你,竟让你胆小畏缩至如此。江湖险恶,你却缺乏历练,又太刁蛮任性,受不得半点委屈。你叫爹如何放心?“
魏青衡见爹爹伤心失望,心中难受万分,忙抱住桌上包袱,连说道:“爹爹不要失望,孩儿答应你就是了,孩儿答应你。”说着泪珠就那么滚下。青山和抱住魏青衡,也禁不住流泪,这场面竟如同生离死别。突然,门外异响,青山和叫魏青衡呆好不动,翻身开门去追,却未发现人影,青山和不知此人是敌是友,遂叫魏青衡呆至五更再回房去。
次日,各路英雄豪杰纷纷上路,希望抢先到达月亮山,多一份找到宝藏的几率。周灵越见魏青衡包袱似多出一物,便问魏青衡,魏青衡只说是爹爹叫自己拿的多余的物什,未管周灵越有否起疑心。
此时离月亮教遗址仅一城之隔,周承义更是谨慎,派座下大弟子保护青山和安全,自己则率先探路,紧密联系后面十人。前面道路越发崎岖,时常拐入羊肠小道,道路狭小到仅能让两匹马并行而过。
魏青衡从未见过如此离奇风光,心情大好,时而惊叹,时而沉吟。然而周灵越似有些奇怪,心神不定,别人与其说话也未上心,这让魏青衡十分诧异。
但周承义对魏青衡的态度也让魏青衡百思不得其解,自那日魏青衡在河边和周承义闹了别扭,周承义便对她若即若离,反倒和周灵越越发亲近友好,她虽苦闷伤心,也知凡事不能强求,而世上之物,人心最多变难测,何苦沉湎于未人事之未可把握,耽误了欣赏大千世界美丽风光?所以渐渐想开了。
快马加鞭,一路上扬起灰沙铺天卷地,往前飞驰间,黄土道上呈现连续不断的车轮印、马蹄印,可知寻宝之热烈。奇怪的是,这附近憩息着十来匹骏马,丢弃着一地乱腾腾物什。
“周大哥,前面是两山夹雁谷!”座下一弟子告知周承义。周承义忽然拍马向前狂奔十几步,猛地勒马转身,向众人呼喊:“放慢马速,下马步行!”众人追上来勒马,问何是两山夹雁谷。
周承义道:“前间山路极其狭窄,道路之中多有悬崖深谷,山棱突起,必须低头而过,转角之处多为绝壁,须万分小心。”周承义又道:“众人听令!马匹太过疲劳、不易听使唤者,物什过多过大者丢弃于此!”大家开始精简自己装备。
魏青衡这匹枣红小马还算听使唤,她的物什确实较多,可她不知该丢弃什么好。周灵越见魏青衡蹲在在地上摊开包袱,挑挑拣拣半天,丢弃一样东西出去又马上捡回来,很舍不得的样子,便过来指导她:“这衣物可扔下。”
“不行!回去还要这么久,一直不换衣物怎么受得了。”魏青衡护住衣物,说道。“那你这水壶该扔吧,可重啦。”周灵越拿起青瓷水壶道。“你扔吧。”魏青衡舍不得地说。
“这蓝布包袱里不是你爹爹多余的东西吗?扔了吧。”周灵越说着伸手去拿。
“不行!这个不行!我爹多余我用得着。”魏青衡一把抱住蓝布包袱,不让周灵越碰。周灵越看她这么宝贝这东西,心中疑惑猛增。
正踟蹰间,一批十来余人马的队伍赶到此关口。“哟,这不是祁鹰教的储教主吗?这寻宝才多大的事,怎么把您都给请来了!”龙将军见是相识之人,谄笑着迎上去。
一干人下马,为首的那是个俊朗少年,身长八尺,外披灰色风袍,内着金色长衫。腰间别一颗琉璃珠,脚下踏一双黑长靴。双目有神,如神仙将相在人间;眉峰高耸,似巫山雨云踏春归。
见龙将军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江湖上顶顶有名的龙大将军。”这一笑,女子羞怀桃花面,男子愧有倜傥衣。“原来祁鹰教现任教主是这小子,几年不见,小子长这么高了!”青山和在心中暗暗感叹。
魏青衡揣着精简好的包袱凑到青山和身边,问:“爹爹,他这么年轻就成了祁鹰教的教主啦?”青山和点头道:“这小子就是孙文清的孙子,叫储于杰。他后边那个秀美的后生,是他妹妹储飞鸢。”魏青衡望过去,储飞鸢一袭白衣,风度翩翩,若换成女装,必是个滴溜溜好女郎。
青山和又道:“都做上教主了,必定成婚了吧。”魏青衡噗嗤一声笑道:“爹爹,他又不是你孩子,你倒关心起他婚事来了。”
“这事还得这么说。当年孙文青遇见你娘,你娘刚怀上你。孙文清说,你若是个女孩,便指给她八岁小孙子,你若是个男孩,便一辈子是她孙子的好兄弟。这么多年,爹也早把这事忘了,没想到孙文青小孙子这么大了。不他爹是否健在。”青山和道。
魏青衡听了这话,偷偷瞄瞄储于杰英俊刚毅的脸,霎时间如痴如醉,浮想联翩。
“储教主别来无恙!”周承义拨开众人,走到储于杰面前,不卑不亢道:“周兄!”储于杰见到周承义,大吃一惊,问候道:“多日不见,周兄可好?”“不敢当储教主一声周兄!”周承义抬起左手臂,捋开衣袖,露出一道五寸长伤疤,伤疤及其显眼,触目惊心,冷笑道:“它若很好,我也很好!”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周兄竟还不肯原谅我。”储于杰黯然神伤,但旋即又恢复常态。
“伤虽好,疤还在,你当年做过的事,迟早会得到惩罚的。”周承义咒骂一声,转身走开。魏青衡和周灵越呆呆望着刚才一幕,感觉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难以抹去的过往,她俩还注意到储于杰身后的储飞鸢看见周承义时眼中的喜悦和看见俩人争吵时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