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义在这边吩咐众人带上行李牵好马,准备进入两山夹雁谷。
果然山里多峭壁,人时常得弯下身子,但又怕弯腰时看不清前路,不知拐弯,掉下悬崖。
周承义在前方带路,时常提醒后人注意悬崖,青山和照顾着魏青衡及周灵越,告诉她们走此路最重要的是静心养神。
突然,周承义身后一个座下弟子的马撞上绝壁,受了惊,立刻失蹄狂奔起来。周承义在前方探路,离得众人五米远,并未知发生何事,只听身后马蹄响,一阵恐慌的骚动,便回头来。那匹受惊之马横冲直撞,正要向周承义扑来。
魏青衡看到此景,腿都吓软了,直闭上眼,心想:周承义完了。再睁开眼时,马已不见,旁边悬崖中只听见骏马嘶嚎声,叫声惨烈至极。众人的马都紧张不安,在原地撒蹄乱动,大家拉好马,连连抚慰。
魏青衡抬眼去寻周承义,见他还在那儿,放下心来。原来就在那马要撞上周承义之际,它失蹄撞上周承义后面五寸距离远的凸起长石,跌下山谷。还好周承义及时抓住峭壁,才未被气流带下悬崖去。众人在原地平息好大一阵,才能够继续前进。所幸后来之路一切顺利,众人在天黑之前到达月亮教遗址。
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残阳如血,晚霞如虹。
日头即将隐退于深山之后,巍峨耸立的月亮山是一座未知的宝藏,山里传来阵阵猿啼狼鸣,山前庞大的建筑根基依稀可见昨日堂皇。雕梁画栋已成灰迹,亭台楼阁坍倒颓圮,参天古树焦干爆裂,青石板砖灰烬堆积,四目之下,几十亩荒墟中竟无一处完好楼台。杂草乱生,苔痕遍布,飞鸟不来建巢,路人不来投宿,诗人落泪,秃鹫盘旋。
“月亮之芒,皎皎绵长。月既东升,万物得光!乌云蔽月,片瓦无眠!月亮神教,今我青山和又回来了,可叹你已成今日模样,我如何能再走,不与你一同消逝于人寰!”青山和见月亮教址残败成这样,内心突起一股剧烈悲伤,锥心刺骨的疼痛蔓延全身,伤痛到不能呼吸,长唤几声,倒下伏地痛哭。
“爹爹,不要这样,爹爹你快起来。”魏青衡见父亲如此痛苦,也是伤心,蹲下身子去扶青山和。众人见此情景不由唏嘘感慨。
周承义与周灵越上去帮忙,周灵越安慰道:“伯父,事已成此,无法逆转,所能做的便是保重身体,切不可太过伤心。”青山和愤慨道:“家园已毁,保重身体何用?只不过苟活于世罢了!”
魏青衡听出父亲厌世之言,心中深藏的不安全部涌上心头,那种无奈与无法掌握的悲凉让她黯然神伤,她哭道:“爹爹,你还有我呀,我们还可以有新家,我们还可以快乐活下去啊!”
“唉。”青山和轻叹一口气,摸摸魏青衡的头,不语。周承义深情道:“家已毁,国还在,仍有寸土可生存。万事消而又长,长而又消,月即如此,人更何为?世事既不能以一貌之永恒,何必哀伤痛心到绝望?”青
山和听此话,顿觉眼前此人非比寻常,不由凝视半晌。周灵越钦佩地望着周承义,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魏青衡只知父亲听此话入了神,心下喜悦,满心感激周承义。龙将军见三人不言不语呆着,心下不悦,上前说道:“诸位,天色将晚,今日已不能入山,我等是否该找一地暂住一晚而不是在这傻愣着?”
“龙将军说的是,我知月亮教教址后往山一里有一家专供寻宝之人休息的客栈,我等可前去投宿。”说罢周承义招呼众人前行。
进了客栈,却听店小二说客房已满。龙将军气不打一处来,朝店小二劈头盖脸骂道:“你小子看好老子是谁!老子奔波一天来你这花钱住店,你还敢不招待!老子饶得过你老子手中的板斧可饶不了你!”说罢举起手中双门板斧佯劈店小二,周承义等人在一旁看着也不阻止。
龙虎二将军武器皆为板斧,龙将军惯用右手拿板斧,虎将军惯用左手。两人板斧是为一对,叫双门板斧,本是当年霹雷大师铸坏了的武器,但在这俩人手中最是顺手。
“哟,这不是龙大将军吗?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一声娇滴滴的女声传来,走过来一个美艳妇人。那妇人云鬓上插三把金钗,胭脂口红抹得浓烈,一双含情脉脉桃花眼似水汪汪,身着露肩石榴裙,肩上着一条滑溜溜真丝披肩,半抹滚圆雪白酥胸尽入眼底,走起路来腰肢扭动,娇喘连连。
同来的男子直低下头不敢看她,龙将军定了定神,仗着刚才的气焰,嚷道:“原来是三把金钗石三娘,你这店小二好势利!我们来他竟不给房住!”美艳妇人妩媚一笑,道:“小二见识鄙陋,不识您五毒教大驾,多有冲撞,小女子在这里赔不是了。不过小二倒是没说谎,今晚客房都满了。”
“说什么胡话!”昭义王轩成钻进来喝道:“我刚才上楼查过,七间客房未满!”“呵呵。”石三娘笑答:“这房间是别人预定好的,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可不敢因钱财开重复的房间给客人。”
“谁定的,我们出双倍价钱。”周承义道。“哟,周公子,是您呀。您刚才在人群里不说话小女子还以为您不想理人家呢。”说着石三娘冲周承义走过来,小手就要搭在周承义肩上。“拿开!”周灵越看着这女人穿着暴露,明目张胆地勾搭人就是不爽,冲上去一把推开她的手。
“啧啧啧,这是谁?小脸蛋儿倒是挺漂亮,只不过动作忒粗鲁了点,跟个大男人一样。”石三娘皱着眉,说。“在下旭日山庄周灵越,久闻石三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然后咬牙含糊地说:“跟骚狐狸一个样!”“呵呵······”石三娘不怒反笑,冲着周承义抛了个媚眼道:“周公子,您看预定房间的人来了。”
众人朝门边望去,只见储于杰等人走进客栈,吩咐店小二把马牵到后院。石三娘径直迎上去,挺着胸朝储于杰嫣然笑道:“储教主终于来了。”随即装作很委屈的样子,道:“奴家刚才都不知怎么办了,一边是已经预定好了的储教主,一边是来势汹汹的五毒教,客房就七间,哪边都不好得罪呀。”
“呵呵。”储于杰笑了,道:“天下会有你石三娘解决不了的事?我不信。”周承义见原来是储于杰等人,脸顿时阴沉下来,不肯过去交谈。储于杰走到周承义面前,道:“周兄,客房之事本不是什么大事,当然可以商榷,无奈我这里有十二人,住这七间已经拥挤,要是老板娘这能再多几间房间就好。”
下护法李腾云道:“储教主,多几间房只是美谈,真要解决问题还得找您商榷。您可否让出几间房让我兄弟们挤挤,在下定当不忘教主之仁德。”
“李护法,这事还得问我弟兄们。”说罢储于杰回头道:“各位弟兄,五毒教想与我们分几间客房,大家可愿意?”众人道:“教主,我们本来就挤,分房出去这事断然不行啊。”储于杰无奈道:“大家也看
到了,周兄、李护法,实在抱歉。”五毒教众人心知,今天是最后一晚舒坦觉了,此地靠近深山,夜半天冷,毒虫颇多,睡于野外断然不行,可客栈又没有多余客房,真是让人忧心。
青山和运气飞起,一下带走储于杰到客栈前山丘上一隐蔽处。祁鹰教众人见教主被五毒教人飞一般掳走,不见踪影,大惊,为首一人叫道:“五毒教人抓了教主,兄弟们,抓了他们换回教主!”
话音未落一干人在客栈中厮杀起来。“储贤侄,可还记得我?”青山和放下储于杰道。储于杰被人带走已是一惊,又见此人轻功极佳、手法极快,必是高手,不能硬拼。突然听此人问话,但觉并无恶意,打量许久,还是不知是谁,便道:“大伯口音很耳熟,但请恕在下无礼,在下记不得有见过大伯。”青山和一把扯下面具,笑道:“这下可认得我否?”
“青叔叔!原来是您啊!好久未见,您还是那么精神矍铄,你可知道,于杰想死你了!”储于杰立马认出青山和,激动地拉住他的手,高声道。青山和笑道:“你小子也长高了!当初见到你还才这么高。”说着拿手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储于杰也笑了。储于杰突然想起什么,疑惑地问:“青叔叔,你刚才可是和五毒教人在一起?”青山和道:“正是。”
“叔叔怎会加入五毒教呢?”储于杰不解问。“此事说来话长,我回去跟你细说,但请你将我出现于月亮教的事隐瞒下来。”青山和道。储于杰郑重道:“全听青叔叔的。”青山和又道:“现我把你掳来,你的手下必在和五毒教人厮打,我们快回去罢。”青山和戴回面具,俩人运起轻功回到客栈,只见众人厮打成一片,周围武林豪杰安坐一旁看热闹。
储于杰叫一声:“住手!”众人停手望去,原来是教主回来了。“哥!你没事吧?”储飞鸢冲到储于杰身旁问。
储于杰向众人招呼道:“刚才那位是我的故人,只不过开了个玩笑。我祁鹰教与五毒教夙来不结怨仇,误会既解,大家都还是朋友!”说罢走到周承义面前道:“刚才我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让你的人住下,又可让我的人不太过拥挤。周兄可愿听?”周承义道:“愿闻其详。”
储于杰道:“客房一共七间,我有十二人,你有十一人。我与你、青叔叔共挤一屋,我妹飞鸢与这俩位姑娘共挤一屋,其余五间每间各住三人,剩下两人与老板娘伙计住,房钱照给,老板娘你看可以不?”
石三娘扭着腰肢走过来笑道:“储教主这么聪明的主意,怎么不行?小二,带客人看房!”众人终于有了住处,心中都很高兴。青山和叫住魏青衡,让她见过储于杰,魏青衡平日习武较少,刚才打斗之中被人踢中小腿,痛得龇牙咧嘴,对储于杰便也不行礼,只是微微打个招呼,回房去了。
是夜,魏青衡、周灵越睡于地上,储飞鸢睡在床上。房间洗了灯,三人各藏心事,加上与外人同居一室,自是久久不能入睡。
魏青衡道:“灵越,我小腿疼。”周灵越爬起来关怀道:“还是被人踢的那地方吗?”魏青衡点点头。她原以为忍忍便不疼了,谁知越来越疼。
“我有跌打药,你要不要来一点。”储飞鸢突然道。储飞鸢的声音清泠幽冷,似从山谷远方传来,虽动听却让人感觉不易亲近。“啊,不用,过会儿就好了。你们睡吧,不用管我。”魏青衡忙道。“正巧我也睡不着,想和你们说会儿话,可以吗?”
储飞鸢那清泠之声染上一丝温和之意。“也行。”地上俩人道。“魏姑娘你先上来,我帮你涂药。”储飞鸢招呼魏青衡道。魏青衡便上床与储飞鸢坐于一头,储飞鸢拿出一瓶跌打酒帮魏青衡抹上,魏青衡伸手去揉。
窗外看不见月儿,只觉天空红扑扑一片,似有厚厚云层,狂风呼啸,吹得小木窗哗啦哗啦响,时不时听见树枝折断声。
周灵越道:“这才初冬,就似要下雪了,山间气候真是奇怪。”说着便去关窗。储飞鸢道:“北方孟冬便开始有雪,有时雪大可以封路,车马都行不了。”周灵越听了有些发愣,盯着窗外一动不动。
“灵越,想什么呢?快躺下,飞鸢说要跟我们讲她哥哥和周大哥的事!”“是吗?”周灵越来劲了,躺回去只等储飞鸢开口。储飞鸢道:“周大哥和我哥本是在祁鹰教一块长大的。”“慢着!周大哥曾经是祁鹰教的?”
魏青衡惊呼。“青衡,别打岔。”周灵越嗔道。
储飞鸢接着说:“我那时才五岁,我哥已有十三岁,周大哥十五岁,我们时常在一起玩耍,我哥很调皮,总喜欢欺负我,每次都是周大哥帮我。”储飞鸢想起小时候的欢乐,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满足的微笑,声音也变得温柔许多,道:“你们知道周大哥左手上的伤疤怎么来的吗?”不待俩人回答,愤慨道:“我哥喜欢上一个伺候周大哥的丫头,想向周大哥寻来,周大哥说那丫头已经许给人了,年后便嫁出去。我哥醉了酒,去周大哥院里寻那姑娘,调戏她,周大哥冲出来扇了我哥一耳光。我哥气上心来,拔剑挥向周大哥,周大哥伸手去挡,我哥的剑在周大哥手臂上划拉出一道五寸长的口子,并且割到了骨头。周大哥的左手其实废了,只能做些轻活,不能练剑,可是周大哥从小练的便是白头双剑!”
储飞鸢说到这里哽咽了,侧身朝里呜呜地哭出来。魏青衡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得用手拍着她的背,就像爹爹安慰自己时一样。魏青衡没想到一向幽默开朗的周承义竟也遭过如此大难,不由得同情他起来,心想下次再也不随便气他了,而那个储于杰真是可恶,长得人模人样,竟做过这等恶事,爹娘以前还竟把自己许给他,这事可千万不要算数。周灵越听了储飞鸢的述说感慨万分,心想周大哥受过大难,如今却能做到雄心勃勃,摆脱过去的阴影,真是顶顶好的男儿。
而自己,爹爹偏心小弟,将来必传位于他,将来自己该于何处?做人就应该像周大哥般建功立业,不靠别人地生存。储飞鸢在呜咽之中入睡,魏青衡也拍得有些乏了,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