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盘算着这样的事儿,迫不及待地带着女儿入宫来,李妙慈不知为何皇帝突然会下旨要娶她,她曾经记得皇帝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再让李家的女儿的入宫,帝王也是这般说话不算话。母亲来告诉她明日入宫的消息的时候,她正在跟碧蓝说着街上那个卖胭脂的刘婆婆家里的儿媳妇的事儿,说是比喜娘家的儿媳妇还难伺候,每日每日地把刘婆婆做好的上呈的胭脂偷偷地拿去自己用,回来还要抱怨自己的婆婆无能挣不到银子,而刘婆婆的那个儿子更是个窝囊的,眼瞧着自己的妻子把自己的老娘训斥的一无是处,只是抱着自己的儿子在一边瞧着,着实是令人寒心的。瞧见李夫人进来,碧蓝忙端正好了自己的站姿,唤了声,夫人。
而李妙慈倒是不疾不徐地站起来,李夫人担心她的腿,忙挥手示意她不要再随意地起身走路了,问起来俩人说什么事儿说的这么的热闹,李妙慈自然闭口不谈,她知道自己的这个母亲最是忌讳街头上的那些事儿,在她母亲的眼里,那些都是不入流的庸俗的事儿,她们别说津津乐道地谈起来,就是听一下都是有失身份的。于是,李妙慈便撒了个谎,说:“母亲,喜娘最近可好?”
李夫人不明,嗔怪道:“不惦记你母亲,倒是记挂起喜娘来了。”
母女俩坐下来,李夫人提及明日进宫的事儿,又亲自挑了一件端庄的衣裳给李妙慈,不用多说,李妙慈就明白了。她在家里养身子的这段日子实则是见过詹杉的,那是年节之前的事儿了,父亲冬日里身子不大好,詹杉那日来问诊,也是捎带着来瞧了瞧她了。她记得格外清楚,窗户勾勒出来的外头白茫茫的世界里,一个男子穿着烟灰色的衣裳撑着油纸伞走在小路上,她瞧着瞧着就笑了。
詹杉推门进来,她的笑容在那一刻暂放到最大处,她倚在那里道:“你来了。”
碧蓝端了热茶来,她执意要他喝了热茶,暖热了身子再给她瞧病,或许母亲那里察觉出来什么,有人外头候着,李妙慈极其想念他,着实是想任性一回的,可詹杉不给她机会,只是像模像样地开了方子交给碧蓝,连一口茶水都未喝完就要起身走了。她急急地叫住他,问他是否希望自己入宫,若是他不希望,她就是再摔断另外一条腿也是不会去的。她的言辞铿锵有力,不像是开玩笑的话。詹杉有些担心她再次胡来,当下说出的权宜之计便是:“父母的意愿怎可违背?人生在世,抛却红尘情感,还有诸多有意义的事儿。”
李妙慈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哼了声:“说的都是酸话。”她不爱读书,听得这文绉绉的话就是讨厌的,比小时候被母亲逼着吃药还要讨厌,为了逃避读书,她宁可多喝几碗药也不愿多看看书,如今倒是后悔的,若她如同贺敏一样也是心灵手巧的,那该多好,至少詹杉喜欢。
“我想学琴,你能教我吗?”她又想了想,比起舞文弄墨,她还是学一学琴的好,而且当初她记得那个女先生教他弹琴的时候在教她指法的时候都是手把手教的,她想想都能在梦中笑出来。
詹杉回绝了她,屋外母亲的人也开始催促了:“詹太医,时辰不早了,一会儿路上积雪便不好走了。”
她愤愤不满地撅起了嘴巴,别过脸,想着这下了一天一夜的雪了,积雪早是积了的何来的这一时半会就不能走了。不过在詹杉走之前她倒是说了句自己事后想想都不知怎么出口的话:“我入宫了,就能时常见到了你了?”
在詹杉惊愕的表情里,她看到了自己得逞的笑意,或许对她们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相处。她安安静静地等着圣旨下来,母亲来找她,她知道机会到了。次日入宫,她跟随母亲走在宫道上听到宫女太监们聚在一起说起刘元琦被那个苏姑娘射中衣角的事儿,心中想不通,若是真想害人那就大胆地下手,这样的事儿传出来不但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害人的目的也是没有达到的,何苦呢?倒是在她静静地思索着这事儿的时候,母亲一把扯过她说:“到时候我让喜娘跟着你一同入宫,碧蓝那丫头年轻,不靠谱,喜娘跟着你我放心。”
如今母亲说什么她都答应着,背过来怎么做,那就是她自己可以做主了的。居安宫内一派春色,太后坐在廊下晒太阳,手边是一杯热茶,唐柔捧着佛经站在一边念着,偶尔有花瓣飘到她的裙摆和发梢上,她也是顾不得整理的,李夫人一进门就蹙了蹙眉,秋嬷嬷自然明白李夫人的意思,使了个眼色是在示意这个时候李夫人不要在意这些事儿,李夫人是个明白人,立马变了脸色满脸笑意地去向太后请安,太后许久未见李夫人,倒是微微嗔怪她:“这些日子你都忙些什么,也不知道也悄悄哀家,你若是再不来,哀家便差人去请你了。”
李夫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太后瞧着如今越发好看的李妙慈,伸出手来,宠溺地道:“哀家知道你在家里预备着妙慈出嫁的,这次便不追究你的责任了,等过些日子,哀家悄悄有哪家有年岁相当,家世相貌也不错的公子,也该为妙歆预备了。”
从始至终太后从未主动提及过李妙歆的,即便提起来了也不是这样亲昵的称呼的。李夫人感慨之余又不得不陪着笑脸的,太后留了她用午膳,期间唐柔要走了,李妙慈也说待得闷极了要出门来走走,太后自然应允,并说,早晚都是要入宫的,出去悄悄也好。
李妙慈谢过,转身却没了笑意。她追着唐柔出来,暮秋园一片萧索,她们站在湖边,瞅着青绿的湖面,斑驳地倒映出彼此的影子,她们谁都不用看谁的眼睛也都能知道对方此时此刻是何表情的。湖面就是一面镜子,却也比镜子更加的厉害的,镜子照出来的人都是美好的,而湖面涟漪层层叠叠,人影倒映出来也是狰狞的。
“你换了太后的药罐子?”李妙慈开门见山,没有寒暄问好,直截了当地倒是有几分李妙歆没心没肺的样子,这应是李家人的共性,可或许是李家一直高高在上,说话做事都不必考虑旁人的感受,只说自己想说的便可。
如今也已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唐柔,也回答的干脆而利落:“你对太后的药罐子做了手脚?太后可是你的姑母,是你们李家的靠山。”
“这样的事儿你管得着吗?”李妙慈的语气有些鄙夷,好在唐柔最初伺候在居安宫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这样,也觉得见怪不怪了。
低人一等,可不就要卑躬屈膝。
“我自然管不着。”唐柔笑,目光平视远方,唇边若隐若现的笑意令这个萧条的暮秋园生了一丝暖暖的春色,不少人都说她比她的姐姐好看多了,不少人中就有她的林毅哥哥。她忽略了自己的容貌,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值得她在意自己容貌的人了,斯人已逝,她心已死。“这事儿是詹太医嘱咐的,他要保太后长命百岁的。”
青天白日里,李妙慈生生地觉得自己被雷劈中,那一刻她的大脑空白,整个人都毫无意识了,詹杉。她唇边的线条生生地被扯断了,颤颤巍巍地坡段碎裂,她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害怕,应该用羞愧才是最贴切的,她不愿詹杉看到的是那样的自己。她有些恼怒,既是恼怒自己,而是恼怒旁人,那些逼着她嫁入皇宫的人,她咬牙切齿转过脸来,等着身边的唐柔,道:“这事儿是你发觉的?”
唐柔摇头:“詹太医医术高明,用不着旁人说的。只不过,他——”唐柔顿了顿,在这瞬间,她从李妙慈的脸上的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变化,扬了扬下巴,继续道“他倒是说啊,您若是把这样的心思用到旁的地方,定然会大有作为的。”
“是她们硬要把我弄到皇宫内来,她们每个人都在算计我,把我当做一件东西搬来搬去,觉得那里缺了就把我摆到哪里去。”她声音有些激动,那些压抑许久的话,顷刻爆发,她冷幽幽地笑着,的、用轻蔑地目光打量着唐柔“你也不过如此,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成了皇上的女人也是个无名无分的,你那些不光彩的事儿,都传遍京城了。若是哪一日皇上厌弃你了,把你赶出去,你这一辈子就完了。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跟他说话,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及他说过关于我的话,而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李妙慈就要走了,她与唐柔之间的焦急仅此一个药罐子而已,再无其他。走至不远处都转身折回来,警告她:“此事你若是传出去,定然让你付出代价。”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詹太医为何要这般做?”唐柔并不恼怒,声音依旧平静。她认定了这个千金小姐不会就此离开的,她猜对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