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睿文因为小时候遭受过巨大的心里磨难,以至于他很小的时候就把封闭起来,嫌少与人接触,对于女子的认识也格外的晚一些。他记得自己的婚事被定下之后不久,就有穿着暴露的女子半夜推开他的房门走进他的书房,他惊愕地瞧着,质问她们为何要突然闯进来,又对她们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几个姑娘眉目含笑,其中有胆大的娇嗔地说:“是皇后娘娘让奴婢们来伺候您的。”
夏睿文觉得那样的声音极其难听,他甩了手中的书卷把那些女人们一个一个地都赶了出来,事后还觉得屋内有难闻的香气,令他透不过气来。故而,他对女子没有好感,新婚之夜见到皇后,并没有多少的惊艳,他知道那是他的养母为她安排好的,便没有拒绝,更何况他也知道那是他拒绝不了的。婚后的生活平淡如水,夏睿文觉得自己一生也就如此了,直到他见到明双月,才知道原来女子还有他不知道的姿态。
对于那个他一早就知道的长乐公主,他不相信那些传言,他觉得那不是一个女子能够做得出来的事儿,故而对长乐又是另外一种想法了。实则对于唐柔,夏睿文一直是退避三舍的,他不明白为何这个女子看着温柔恭顺地极其听话,他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来,可就是太过温柔听话,反而让他觉得不真实了。算起来唐柔来宫里也这么久了,他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地看清楚过这个女子,这不免让夏睿文觉得有些可怕的。
唐柔的话在他耳边,他心内烦躁极了,伸手取过唐柔手上的碗,那碗在他的手里还是有些发烫的,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唐柔的手,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女子怎么举着这么烫的碗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而且还能够做到面不改色?唐柔知道夏睿文在打量自己,她抬眸对他浅笑,一双眸子里都是乖巧极了的神色,温柔而无害。夏睿文是一个帝王,他有一个帝王该有的气势和尊严,更何况他也不相信这个小女子敢在他的膳食上动手脚。换而言之,他岂能被一个小女子给震慑住了。
仰头喝尽,他把碗递给唐柔,道:“你可回去向太后复命了。”
唐柔双手捧过碗,转身走了几步把碗搁在了炕桌上,转身又朝着夏睿文走过来,她的步伐轻盈,淡粉的裙角如同一朵盛开在湖面的荷花,却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漆黑的夜空中没有星星出没,夜色浓稠的如同一潭死气沉沉的水面,没有丝毫的涟漪来昭示着生命的存在。已经是冬末了,雪化了,梨花就又要开了。
夏睿文看着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女子,皱眉问:“你可还有事儿?”
“有事儿。”唐柔在离夏睿文几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这次一本正经地屈膝行礼,格外认真的模样竟然微微令夏睿文有些吃惊“小女可否求皇上替小女做主?”她不等夏睿文说话,便又说“外头都在传小女子是喜欢齐王的,甚至不惜为了嫁给齐王而不顾自己的生死不顾自己的性命,难道皇上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夏睿文不解:“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唐柔焦急地辩解,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夏睿文,那灼灼的目光令夏睿文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可唐柔对他目光的回避是不满的,她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夏睿文视线所及之处,喊道“皇上您难道真的不明白吗,是父亲和姐姐想把小女子嫁给齐王!那样对他们来说,他们的地位才更多了一份保障,无论是皇上您还是齐王,他们都不会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夏睿文负手而立,那藏在宽大的袖子内的手握成了拳头“你可知你口中的父亲和姐姐以及你们番邦的族民会遭受到怎样的命运?”
唐柔唇边含笑,温柔无双:“难不成皇上不喜欢听真话吗?”
屋内的香料不知是不是昨夜加多了的缘故,这会儿闻起来是有些呛人的,夏睿文双目微微眯着,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也笑了:“朕自然喜欢听真话,你对朕说这些,可是要朕怎么帮你做主?难不成让朕即刻就处决了你的父亲,以缓解你的后顾之忧?”
唐柔的笑容竟然没有丝毫的凌乱,一如她此刻的发髻,顶着冬日的寒风走来,却还是一丝不苟的,连同耳边的粉色桃花簪子都是那般的端正,那一刻,夏睿文才知道这个女人内心之强大,而她的这个强大是跟长乐完全不同的。长乐的强大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心疼,而唐柔的,却是令他鄙夷的。
“皇上您也不是不知,魏国不止是一次地想拉拢父亲为他们效力了,父亲一直举棋不定犹豫不决是因为皇上您一直以来的优待番邦的政策。可如今您有意想要削弱那些个番邦部落的势力,他们抱成团自然是要抵抗了的。”唐柔语气平缓,像是在说一件‘明天天气如何’这样极其稀疏平常的事儿一般,她的影子落在地上,稀薄的如同一层覆盖在地上的黑雾,风一吹就要散了“不只是父亲,这天下人人都知当初齐王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着,您如今能都坐上皇位都是由太后有李家,而且人人皆知,现在齐王手握兵权,如今天下安稳地在您手中,不是因为齐王没有足够的实力与您抗衡,而是齐王自己不想反罢了。”
屋内沉静了好大一会儿,空气中粘稠的香味,这一刻显得那么的多余,好似他的勤政殿从未这样安静的令他觉得烦躁又觉得恐惧,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最不得被外人道的事儿,此刻全部都被眼前的这个女人说了出来,他此刻格外想问一问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在她的眼里自己算什么,而她又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跟自己说这些话。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暴露自己,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得到他的宽容,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承受他的责罚。
“唐启山果然是好样的,养出了你这样玲珑聪慧的女儿。”夏睿文勾着唇角,笑容在他的传遍幻化成了最冷的花,他的眸子深深,毫无赞许。
唐柔的视线依旧固定在夏睿文的下颚处,这勤政殿内的柔和的烛光勾勒出来的那下颚线的弧度像极了她的林毅哥哥,她格外地想摸一摸那令她朝思暮想的人的影子,却在手伸到一半处,不得不收了回来,她的眼睛片刻间濡湿了,她瞧着夏睿文胸前的那象征着一个帝王身份的五爪金龙,露出了自认为凄惨的笑容,她的手一点一点地变了方向往上移了移,粉色的丝带飘落在地上,像极落英缤纷,她退掉了自己的外裳,退掉了自己的中衣,退掉了自己的底衫,她站在夏睿文的面前,笑容没有丝毫的异样,她望着他的眼睛道:“皇上,事到如今,您还不愿把小女子收在您的后宫吗?您真的想让小女子嫁给齐王,让父亲如愿吗?”
夏睿文的目光没有因为眼前这个女人退掉了衣裳而有丝毫的变化,那幽深的眸子里露出来的依旧是令唐柔捉摸不透的,她这近一个月一来一直早保养自己的身体,她的肌肤雪白嫩滑,她觉得自己的身姿也是不错的,任凭是个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的,这一刻她看到夏睿文眼皮都没动一下之后,才明白,原来她忘记了这个人是皇帝。
实则,勤政殿的事儿只要御前的人不说,是没有人知晓的,更何况是唐柔这样的事儿。只是那晚闯进勤政殿来的是夏祁,他不顾王总管的阻拦执意要来见夏睿文的,只因为他说夏睿文答应了三日后教他怎么才能把剑法练得跟苏妃娘娘一样的好,另外他还是想求夏睿文让自己去长乐宫瞧一瞧那位跟苏妃娘娘长的极像的女子,并且当着她的面问问她是不是也是会舞剑的。可他推开门,就看到了唐柔褪去她自己衣衫的场景,好在王总管在后跟着,瞧见了立马捂着夏祁的眼睛把他拖了远了些,俩人站在松柏的影子下,王总管心内唏嘘不已,面上却严肃地嘱咐夏祁:“大皇子,您方才可什么都没瞧见,这事儿可不能到处乱说?”
可王总管忽略了夏祁已经是个七岁的孩子,他正处于懵里懵懂的年纪里,王总管嘱咐不让说的话,他不明白,还是做出一副很是费解的模样问:“公公,方才那个女人是谁,是父皇亲纳的妃子吗?”
王总管有些为难,可又不得不回答,只是敷衍道:“日后您便会知道的,今个儿皇上恐怕是顾不上您了,明儿个老奴提点着点皇上跟您的约定。”
夏祁半懂不懂地跟着自己的乳母们回摘月楼,刘元琦正巧从明双月的屋内回来,见到夏祁格外喜欢,想着将来自己也能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便停了下来招呼夏祁过来,夏祁首先朝着明双月瞧了瞧,得到明双月的应允之后才走过去问了声安,刘元琦羡慕地伸手揉了揉夏祁的脑袋对明双月说:“可真是听你的话,将来长大了也是个孝顺的孩子。”
明双月笑道:“你定然是比我有福气的。”
俩人谈笑间,夏祁突然问:“母亲,父皇最近又纳了新的妃子吗?可孩儿怎的瞧着像是芸贵妃娘娘宫内的那个格外温和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