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往事太后许久不提了,如今想起来还是有些嫌恶的,那一天圣驾还未归来,就有消息传来说,那个美人在她的长乐宫内自杀了,血顺着台阶流了下来,如同一条红色的河流,而河流那段站着的是夏睿文。太后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解释这件事,而那个时候的夏睿文也是不愿意听那些解释的。
贤太妃大难不死,先帝如获至宝,从那之后对后宫之内的女人越发地不闻不问,甚至是厌恶至极的,因为一个美人的一时糊涂断送了后宫那么多女人的前途,谁都是恨的,可是美人已死,仇恨无处发泄,便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美人留下的孩子夏睿文身上,总之先帝也是厌弃他的,女人们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的。
太后于心不忍,养在自己膝下,当初虽然俩人的关系是剑拔弩张的状况,可如今也算是好了许多了。对于贤太妃而言,对夏睿文更是不堪要求和渴求太多的,她清楚地知道那个美人是因为自己而死,尽管是她先下手害的自己,故而在对待自己的孩子的事情上,她不能对皇帝和太后要求太多,她的这条命是先帝给她的,即便是有那个‘护身符’保她们母子一声平安,可谁又能说得准以后的事儿呢,倘若哪一日李家不在乎了,又或者当今的圣上太过在乎,她们母子迟早也是要认命的。
“孩子们的事儿,嫔妾不好强求。”贤太妃淡淡含笑,语气柔和。
太后哼了一声,似乎是对贤太妃这样的回答是不满和不屑的,道:“你倒是会做好人,若人人都是你这样,那世上哪里还有恶人?在先帝的眼里,你是哪里都是好的完美无缺的,倒是我们都是凶神恶煞的魔鬼了。”
贤太妃忙起身屈膝道:“太后言重了,嫔妾不敢。”
“哀家也不愿做恶人。”太后眼皮都没抬一下,唇边的笑依旧倨傲“可哀家要为先帝的子嗣负责,至于你儿子和媳妇愿不愿,那就是你这个做母亲的事儿了。那个丫头都已经那般做了,齐王还无动于衷?是真的要把那丫头逼死才是?”
那话也是平常不过的话,可话中涉及到生死,那便是极重了的话了。贤太妃应声,一顿午膳也食之无味了,之后出居安宫的时候倒是没有瞧见那个太后口中的丫头的,饶曦不解太后为何对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姑娘的事儿这么的上心,贤太妃却已然明了太后的用意,她无力违抗,也深知那理由是自己这会儿担心的,便问饶曦:“刘婕妤有了身孕的事儿想来已经传出去了,你可注意到王妃来宫里贺喜?”
饶曦摇头称:“奴婢也没听说,再说了,王妃来了哪有不去给您请安的道理?”
贤太妃微微有些纳闷,不过那些话也没说出口,只是对饶曦说:“你悄悄地派人去王府上知会一声,改有的规矩不能少了,另外我瞧着王妃身边的那个丫头年纪太小了些,怎的王府上的老人王妃都不满意?”俩人说着也已经远离了居安宫了,来的时候并没有乘坐轿子,回去也是走着的,路途上安宁,贤太妃也安心地同饶曦说“方才居安宫内的话你不要背着我私下里告诉华儿,等让我想好了怎么跟华儿开口再提这事儿,这样的事儿我不能直接跟儿媳妇说,不能让儿媳妇觉得是我逼了她,她心寒了,那那个家也好不了了。”
尽管贤太妃知晓这正是太后的意思,可她还是要尽量地用自己的法子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前提下,把这件事办好了。
而令苏染没有想到的是,阿春竟然真的给她弄来了弓,更令她惊喜不已的是这把弓的也是上乘的,她站在院子类拉开弓箭对准远方瞧了瞧,格外喜欢的,末了才想起问阿春这把弓的来历,阿春对她说:“奴婢宫内的一个老相识,他平日里也是喜欢这些的,自己私下里藏了起来闲来无事自己瞧的,奴婢管他要来的。”
这些违心的话是给她送来弓的那个人说的,她不明白为何齐王不让她提及是他送来的,她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终究她还是不愿违背齐王的意思,撒了谎的。这会儿的苏染沉浸在重新获得一把弓的喜悦中,实则对阿春说的那些话也没有细细地琢磨,也是无心追究的。苏染举着爱不释手,后又对阿春说:“阿春,把那支箭给我拿来。”
阿春愣了愣,忙问:“娘娘,您要干什么?”
苏染见她紧张,笑了笑:“我就是想试一试我的箭法有没有退步,你瞧见远处的梨花树枝上的那堆雪了吗?我试试我能不能射中它。”
“可要是——”阿春还是有些不安心的,“可要是射中人了怎么办?”
“怎么会射中人?”苏染笑“我可从来没有射中过人,刚刚开始学射箭的时候也没有。”
那一日,唐柔按照太后的吩咐去勤政殿给夏睿文送汤来,当时夏睿文正在跟朝内大臣商量着如今国家的严峻形势,对于魏国新国君和魏国国内的党派之争,他们都是乐观其成的,而林词据自己在越城内这么久的经验谈起来也是言之有理的,他由内而外散发而来的自信倒是令夏睿文欣慰的,谈笑间,夏睿文调侃他:“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你爹娘虽然不在朕跟前抱怨,可心内也该是怨朕的,他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朕把你派去那么老远的地方,可不是耽搁你的终身大事了。”
林词仰头大笑:“皇上,您说这话怎么听着婆婆妈妈的,跟小媳妇似的。”他在军中待了一段时间,倒是少了一些书生的儒雅之气,说话也越来越豪放不羁了,连一旁的束斌朝着使眼色,林词都是没发觉的。
夏睿文喜欢这样爽利的人,嘱咐他:“可别在军中待久了忘了自己个儿是咱们朝廷的状元了。”
“自然不会,皇上若是不信,明儿臣就给您写一篇文章来,您瞧瞧。”说罢端起茶盏喝茶,想起来如今京中一直流传的李妙歆和苏辰的事儿,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又问“皇上,臣斗胆,若是臣真的有了心上人,您能同意吗?”
夏睿文和束斌对视了一眼,道:“说来听听,是哪家的姑娘?”
林词怔住了,脑中浮出来的的的确确是李妙歆的音容样貌的,可那个名字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的,也只好作罢了,只是潦草地笑了笑:“容皇上恕罪,臣开玩笑的。”
之后林词和束斌起身告辞离开,唐柔这才发觉天色已晚,而且汤盅内的汤也凉了,便问王总管能否行个方便,容她把汤热一热再给皇上呈上去,王总管本是为难的,可念着这也是太后的心意,不敢怠慢,就吩咐了卫琳带着唐柔去后面的厨房去,卫琳和唐柔时常遇到,可也只是寒暄的,这会儿唐柔对卫琳说:“许久未见姑姑了,姑姑果真是福气极好的,兜兜转转地还是回到御前了。”
卫琳不愿跟唐柔说话,她算不上阅人无数,可也是能看明白人的,对唐柔是没有一丝好感的,只是点头应着,要从丫头手中接过托盘,唐柔抢先一步拦了下来,端着红木托盘四处看了看,问:“姑姑,您告诉我用那个炉子,我自己来就好。”
“哪能让您亲自动手。”卫琳朝着唐柔伸出手,想要接过来。
可唐柔盈盈一转身,随意找了个炉子,便自顾自地动起手来了,等一切都妥当了,又对卫琳道了谢,亲自端了要给夏睿华送去的。走到跟随着她一起来的宫女身边时说:“咱们出来了这么久了,太后那里恐怕要等着急了,你先回去复命,让太后安心,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小宫女应声走了,唐柔转头看了看卫琳,浅浅一笑,盈盈跨脚迈了出去。卫琳心中有些不舒服,那份不舒服来的很快,令她无法安静下来,等唐柔进了勤政殿,卫琳扯着王总管的袖子到了一旁,问:“公公,您瞧着唐二小姐这是唱的哪出戏?这芸贵妃娘娘已经生产这般久了,华福宫内人手也够了,唐二小姐就一直在宫内这么住着?皇上那里也没什么旨意?”
王总管撇撇嘴:“唐启山的心思皇上岂会不懂,把唐二小姐留在皇宫内,这是给唐启山希望,拖着他呢。若是放唐二小姐回去了,唐启山指不定要使什么手段来算计咱们皇上的。”
卫琳有些不快:“芸贵妃娘娘如今在宫内也是位份极高的,唐大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何非要把自己的二女儿也送进皇宫来?”
王总管摇头,卫琳也叹口气离了去。
而唐柔端着汤进来,夏睿文正从炕上起身,见到她来了,直接吩咐道:“汤放在这里,天色已晚,朕命人送你回去。免得你回去晚了,你姐姐担心你。”
唐柔并不气恼,小心翼翼地把汤搁在炕桌上,并不顾夏睿文说的,自顾自地盛了一碗汤端着走到了夏睿文的面前,正要屈膝行礼,却被夏睿文拽住手腕,她惊愕地抬头盯着夏睿文,却见夏睿文脸上微微有些怒色,警告她:“朕说的话你可是没听懂?”
“听懂了。”唐柔没有执意要屈膝行礼,就此站直了自己的身体,直视着夏睿文的目光,毫不闪躲地说“小女想看着皇上您喝完了才能走,这是太后交给小女的事儿,小女要办好了才能向太后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