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柔格外羡慕苏染,她羡慕苏染可以在太后面前说出自己的心思,也羡慕苏染说出自己心思的时候那种毫不畏惧,她羡慕苏染在太后面前以我自称,那是她怎么也不敢的。可太后似乎也并不生气的,也或许太后并没有把心中的怒气表露在她的脸上,自从太后身体倒下了之后,她就很少发火了,这是唐柔观察到的。所以,没有追究的情况下,就让秋嬷嬷送了苏染回去了。那之后,唐柔也要起身告辞回华福宫了,她不敢央求太后可以让自己留在居安宫内住下来以为了伺候太后方便,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也不愿住在贺敏曾经住过的小黑屋内,她还是怕黑的。
出门院内清冷的日光晃了晃她的眼睛,秋嬷嬷已经折身回来,她沉了沉心思朝着秋嬷嬷使了使眼色,她是有话要对秋嬷嬷说的,秋嬷嬷是明白的,人已经要走了,就听太后在屋内喊人过去,唐柔离得近一些,便首先过去了,太后打眼瞧了瞧,并未对唐柔的冒失流露出来任何的不满和厌烦,反而吩咐:“一会儿膳房要送午膳来,有一道汤是皇帝最喜欢的,你既然在,便送去勤政殿吧。”
唐柔欣喜若狂地应着,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要对秋嬷嬷说的话,规规矩矩地守在太后的身旁,等着一会儿亲自送去勤政殿。太后面色倦怠地叹了口气,静默了许久之后,许是因着闲的发慌,便随口问唐柔:“齐王那边可给了你回复了,是齐王不答应,还是那个齐王妃从中阻拦?可需要哀家替你做主?”
猛然提及这事儿,唐柔一时有些慌张,还在这么多年她早已处变不惊,只是沉默着垂着头,她不能回应,她知道在这件事儿上说什么都是行不通的,她的姐姐唐芷那一招真是太狠了,几乎不给她一丁点的退路的。可她的沉默倒是令太后费了心思的,招呼秋嬷嬷道:“你去请贤太妃来居安宫,这个年也没见她几面,哀家倒是想她了,她当年那么张扬,如今却低调了,那样的人整日闷着,不也是可惜了的。”
太后对贤太妃的怨恨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洗涤而渐渐消散,反而愈来愈额频繁地想起之前的事儿,令她无比厌恶的事儿。午膳,太后留下了唐柔,差人传了话去了华福宫,唐芷刚刚送走了太医,命人打开窗户散散屋内的苦涩的药起,看着脸颊粉嫩的孩子冲着自己笑,她自己跟着笑着笑着就哭了,恰逢清灵来转告居安宫内的话,唐芷无暇顾及,只是不悦地问:“怎的长庆宫那里没有消息?齐王妃跟皇后娘娘也算是妯娌,怎的连皇后娘娘的话都不听了吗?”
清灵劝道:“这哪里是皇后一人可做主的,齐王纳妃,即便是侧妃也是得一层一层地往上头禀告才是,更何况是齐王自己不愿意呢。”
“看来齐王对长乐公主也不过如此。”唐芷冷哼,她如今也算是活了小半辈子,明明知道自己一年不如一年,明明知道那些新入宫的一个比一个水灵,可她还是想要得到夏睿文的恩宠,她瞅着摇篮内的孩子,想着自己要给这个不幸的孩子生个弟弟才好,将来就算她不在了,兄弟二人也好照顾彼此,今夜这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她欣喜若狂地想要告诉清灵,却沉了沉心思,想着还是要把唐柔整出宫去才是,如此便又说“流言蜚语传的那般的难听,皇后对他说的那么的清楚明白,难不成齐王也竟是这般无情?”
主仆二人盘算着怎么才能让这件事情有一些进展,居安宫内午膳已经摆好了,对贤太妃来说,许久未与太后在同一个桌上一块用膳,还是感慨的,可太后裹着厚厚的衣裳坐在贤太妃身边,时不时地拿着眼睛瞥一眼贤太妃,心中还是嫉妒贤太妃那张绝世无双的脸,还有那比自己看起来要年轻许多肌肤来,她想,是不是上次百修国的国君来的时候自己的脸色也是这般的难看,若真是如此,她真真是追悔莫及的,下次再见不知何时,而下次再见,她又不知苍老到何种程度了。
贤太妃对太后依旧恭敬,夹菜盛汤,做的一丝不苟,而侍候在一旁的唐柔一语未言,倒是太后问起来贤太妃是否要考虑给齐王纳个侧妃,理由也是挑不出错来的:“瞧着你那个儿媳妇甚至柔弱,不是个好生养的,一同册封入宫的刘美人都怀了身孕了,你那儿媳妇那边可是有什么动静?”
这样的话着实是令贤太妃没有想到的,她与太后之间从来没有这样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说一说话的,如今天这般的情景还是开天辟地地头一回的。唐柔知道太后要提自己的事儿,忙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太后实则是瞧见了,不过念着女孩子家的脸皮薄一些,也就没有叫住她,待唐柔离开之后,太后又说:“哀家也是为你着想,将来若是有一天哀家去了那边,见到了先帝,先帝要是觉得哀家亏待了你,这样的罪名哀家可再也担待不起了。”
那是许久之前的事儿了,秋海棠开满了院子,那个时候她还是贤妃,而太后还是皇后,先帝因为朝政之事不得不跋山涉水地去了百修国,宫内留下来的女人们把所有的心思都从皇帝身上收回来,算计起了后宫的这些女人们那个是最得宠的,贤妃首当其冲成为了众矢之的。她位列贤妃,也算的上是一宫的主人,不过真是应了那句亲贤臣远小人的说法,后宫的女人,识大体的并不多,大多都是那些难养的小人的,一个一个地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在贤妃每日去花园赏花的那条路上做些手脚让贤妃摔个底朝天在奴才们面前丢丢脸,还商量着每个人拿出多少提及的银子收买了膳房的厨娘们,在贤妃的膳食中加入比平日多十倍的辣椒,让她许久嗓子都是哑着的,所有的都是小打小闹,没有人敢真正地去对贤妃做些什么大事儿来,因为那时的皇帝很是明确地在六宫面前说:“贤妃若是有闪失,让六宫陪葬。”
当时太后就站在先帝的身边,看着下首一个一个地女人恭顺地应着,却在先帝离开时之后掩嘴轻笑,太后知道那是在笑自己无能,她着实是不能忍受的,可是她也不敢动贤妃,因为背着这些女人们,先帝也对她说了一句话:“贤妃若是无事,朕可保你们李家平安无事,若是贤妃有个好歹,你们李家做的那些事,随便拉出来一件,朕就可以诛你们李家九族,让你们李家颜面尽失,后继无人。”
太后听得这样狠厉的话,竟然在先帝面前笑了出来,她鬓边落了海棠的花,衬得她的肌肤红润白皙,可是无人欣赏,太后抬眸直视着先帝,说:“没了李家,您又当如何呢?没了李家,夏国又当如何?”她张扬地笑,那笑容带着最深的恨意和绝望。
可还是有人想要试图验证先帝话的真实性,有个美人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买通了厨娘,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毒药,总之那晚带着毒药的汤送到了贤妃的手中,当晚贤妃就中毒了,不过贤妃命大,喝的并不多,而那毒药也不是剧毒没有当场暴毙而亡。那个美人跪在长庆宫内,浑身瑟瑟发抖,太后坐在那里褪去了自己发髻上的红色的芍药簪花,取了红宝石的耳环,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站起来,盯着那个美人,问:“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门外是太后的贴身侍婢禀告:“皇后娘娘,圣驾还有半个时辰就回京了。”
那个美人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连同哀求的力气都没了,可是眼泪却一直不停地往下掉着的。长庆宫门外有嘈杂的声音,秋嬷嬷说是美人的儿子在外求皇后娘娘开恩,饶过他的母亲。那个只知道流泪的美人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眼泪那一刻戛然而止,可明白过来一切都已经成了定数之后又嚎啕大哭了起来,匍匐到太后的脚边,脸颊伏在太后的脚面上,断断续续地说:“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嫔妾求求您,求求您饶了嫔妾的儿子。”
太后笑了:“你们母子俩倒真是有意思的,他求本宫饶了你,而你又求本宫饶了他。你可真是傻啊,你有儿子还有何不满足的?就连本宫都束手无策,你倒是自不量力了?”
美人使劲儿地摇着头,太后厌烦地抽开了自己的脚,扶着秋嬷嬷的手预备着去外有迎接圣驾归来,太后感叹,百修国那么远的地方,那个帝王是怎的做到一天一夜就能赶回来的。她走至正殿的门边,那美人嚎啕大哭地爬到她的脚边,抱着她的双腿,求她:“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我,求求您放过我,皇后娘娘,嫔妾不能死,嫔妾还有儿子,嫔妾不能死啊。”
她歇斯底里地叫着,太后厌弃地瞥了一眼,试图抽出自己的双腿,无奈以失败而告终,太后没有了耐心,使了个眼色便有大力的太监们把那个美人拉扯开来,太后盯着她说:“既然你已经下手了,为何不下手重一些,直接把她杀死,也算是替哀家办了一件事,那样哀家自然会善待你的儿子。”
那些话,全部都被站在院子内的海棠树下的那个小男孩儿听到了。
他是,夏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