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后的表情和语气中来猜测,皇后许是知道夏睿文喜欢自己,而或许,皇后那略带着一丝酸气的语调也再向苏染宣告:我也喜欢皇上。
这一刻苏染的心情格外的难形容,不是不舒服,不是不痛快,好像是憋屈,她觉得这份憋屈来的格外莫名。
好在皇后并没有继续说一下令双方都很尴尬的话,皇后只是盯着还未盛开的梅花,向苏染述说了她与李氏家族的恩恩怨怨。
“我出生的时候正好是正月里,风雪交加,父亲退朝之后得知我是个女儿的时候也是开心的,毕竟那个时候李夫人还是怀有身孕的,若那一胎是男孩子呢?果真,李夫人没有让父亲失望,她生了嫡子。”皇后眼角有挥不去的忧伤“可是天意弄人,我十六岁嫁给了皇上,那个时候他还是王爷,并没有太大的登基的希望,只因先帝格外疼爱齐王,朝中人人都认为齐王会是当之无愧的太子的。而那个时候八岁的李妙慈应该就是她们准备要嫁给齐王将来做皇后的。”
苏染躁动的心沉了下来,或许皇后所说的故事她从未感受过,一时新鲜,或许是故事中牵扯到皇位之争,她好奇为何齐王没有做皇帝,或许只是单纯地皇后的故事中有夏睿华。
“可是后来嫡子战死了,李家再也没有儿子了。我的母亲也在生妙歆的时候难产而亡了,好在皇上登基了,我成了当之无愧的皇后,我的妹妹即使孤零零的,也可以在宰相府安然长大,只是他们不死心,他们相让嫡女为后。”
皇后眼角的悲伤终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浓重,可她没有落泪,若是她真的当着苏染的面前落了泪,苏染定是会自责自己的冒失。不过听得皇后这般说,她便知道高高在上的皇后是定然不会出面顶撞太后的。
苏染很是识趣儿地站起,对着皇后行礼道:“苏染告退。”
出了长乐宫门,苏染竟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夏睿文,她真的要去求夏睿文?居安宫内又是何种情形?
皇后一直目送着苏染走出长庆宫之后才收回了眼神,她拿着帕子拭了下眼角的泪,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么些年她的艰辛苦楚从未对外人道过,太后李夫人对于她的为难都心知肚明,可没人真正向着她。
就连能够给予自己至高无上的尊荣的皇帝,似乎都没有正眼瞧过自己的,她觉得自己一生格外失败,无数个日日夜夜皇后躺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都在想,上辈子她定然是做了什么坏事。
冬月端着红木托盘走进来,端起红木托盘上白色瓷碗搁在了皇后手边的桌上,那白色瓷碗里躺着的黑漆漆的汤药,冒着热气也冒着苦气,皇后看了一眼就捏着鼻子一碗都喝了下去。
以前她不认命,认定自己会怀上的,可现在她不得不认命。至于这药,早些年冬月也曾劝过她,可皇后一直秉持着是药三分毒的理念一口都没吃过,今日,不用人劝,她都悉数灌下了。
冬月笑着撤了碗,站在那里对着皇后道:“娘娘,大夫说这药喝了两三个月便可以同房了。”
皇后愣了愣,一脸落寞,她想着上一次自己同皇帝行那事是在何时,可是却怎么也想不清楚,隔得太远了,不仅哭笑,想:皇帝都这么久没碰过她,她如何有孕?
“苏妃和皇上同房了吗?”没头没脑地,皇后问出此话,冬月抽了抽嘴角,也无法回答。好在皇后也反映过来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做出了失望的神色,只是眼睛一亮,皇后吩咐:“去内府传记档来,我悄悄。”
而在宫道里站着的苏染竟然不知道要去向何处,她实在是不愿意去求夏睿文,便先去了一趟明双月那里,夏祁已经睡下,明双月已经除了发簪瞧着也是要安寝了,苏染对于自己的突兀的到来道了歉,才步入正题,对于明双月这般聪慧的人儿这会儿也不明白太后留下贺敏是为何意,只是明双月答应了明天带着夏祁去居安宫一探究竟,只是最后补充道:“若是太后有意隐瞒,就算嫔妾去了恐怕也打探不出什么来,即便臣妾真的打探出什么来,最后还是得太后自己松口才是。这事儿,恐怕只有皇上有办法。”
苏染深深地看了明双月一眼,那一眼并没有什么情绪在,她只是觉得明双月说的是在理的,她再次裹着披风出门,这次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往勤政殿来。门前的小太监冲她摇了摇头,苏染依旧站在勤政殿的外门这,片刻王总管迎出来道:“苏妃娘娘,皇上与刘正大人正在谈事儿,瞧着是要再等一等。”
实则王总管在廊下听了一些,皇上和刘正所说之事有些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议完的,他本想着苏染聪慧,定能明了其中的意思,听闻去越城之前苏染见皇后在内并未等候,今日应该也不会,可苏染只是对他说:“那我等着。”
勤政殿内,夏睿文坐在书案后,垂着头看着手中的奏折,刘正已经满头华发,他坐在夏睿文的右侧,身边梨木架子架起来的宫灯照亮勤政殿,刘正面色有些为难地等候着夏睿文地宣判。
一本奏折完本,夏睿文终于对刘正道:“你想让朕把你儿子调回都城?”
刘正忙道:“臣自知不该向皇上提出这般要求,男儿从军保家卫国是职责,可贱内已经命不久矣,对微臣提出的唯一的要求便是想见儿子最后一面,臣恳请皇上。”他朝着皇上拱了拱手,垂下了头。
“刘大人一生从文,两个儿子却异常英勇为我夏国守卫边疆,应用神武,朕心甚慰。”夏睿文搁下朱笔绕过书案亲自扶起刘正“实不相瞒,齐王如今身患重伤只得卧床休养,副将刘元峰自是无法回京。西南部边陲之地,暂且安宁,刘大人,让刘元广回来可好?”
刘大眼面露为难之色,再三斟酌之下,还是道:“如此,多谢皇上。”
之后刘正已是无事,本欲告辞离宫,夏睿文却递给他一本奏折道:“刘大人对陈世柏这本奏折有何见解?”
刘正翻开,只见奏折上写:吾皇圣安,南方六诚水患甚重,良田均毁,房舍均塌,颗粒无收,疟疾四起,可谓四面楚歌哀哉。因粮钱紧缺,百姓食不果腹,夜无所宿,哀嚎遍野,忘圣上决断。
“南方水患竟然已经如此严重,竟达到了哀嚎遍野的地步?”夏睿文隐忍着心内的怒火,冷冷地哼了一声,“这陈世柏真是好样的,不愧是宰相推荐的人。”
话里话外夏睿文的意思刘正已经听得明了,他诚惶诚恐地双手奉上奏折,双膝跪地叩首道:“据臣所知,今年南方水患比往年更甚,的确是前所未有。可七年前南方大患,先帝便命人疏通河道,修建堤坝等就是为了防止七年前的水患再度上演,今年降水量虽比七年前多些,但加之七年前先帝修建的工程,应是有所好转才是。”
夏睿文颔首,道:“这陈世柏言论虽有夸大之处,可也还算属实,不过朕的内线所报,南方堤坝坍塌,河道堵塞,这工程可是耗费巨大,怎知如此不堪一击。”
“这……”刘正心内知道这河道工程是李宰相的嫡子督办,可如今嫡子已亡,皇帝旧事重提他着实不明白皇帝此举何意?多事针对宰相而去,那凭着皇帝如今的实力,的确是太过冒进了些。
夏睿文端坐在桌案后,桌上的纱灯透出橘色光线,他的脸部轮廓格外俊美。他转了转手中的扳指,道:“刘大人,朕如今告诉你,是想让你身边的聂远亲自前去南方,与陈世柏一同督办南方水患赈灾的后续事宜,至于宰相大人的功过是非,你给朕好好记着,日后定有用处。”
聂远乃是刘大人的外甥,父母早亡,自小跟随刘正长大,这小子倒是随了刘正,文采斐然,与林词不相上下。传说聂远和林词在都城内的一座茶楼进行文斗,吸引了数千人前来观看,整整一条街上都是人挤人的壮观景象。
刘正惶恐地看向夏睿文,实则林词才是最好的人选,林夫人是南方人,林词自小在南方长大,对南方的环境也格外熟悉,可皇上偏偏指派了聂远……刘正揣摩不透皇帝的心思。
倒是夏睿文大大方方告知他:“林词自有旁的事儿。”
之后刘正又是乘着皇帝亲自指派的轿子回了府,心中忐忑不安,他心内想自己做了皇帝五年的师傅,可还是揣摩不透皇帝的心思,由此可见皇帝心思深沉啊。可在勤政殿内,夏睿文送走刘正之后,便有越城贺兴的加急奏折送来,王总管递上之后,才道:“皇上,苏妃娘娘一直候在门外,那里可是风口呢。”
夏睿文嗯了一声,拿起奏折翻开快速扫了一眼,搁下起身道:“摆驾华福宫。”
王总管愣了愣,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夏睿文呵斥他,他才慌张出门扯着嗓子喊:“摆驾华福宫。”
勤政殿门外,苏染的身子竟然在猎猎北风中颤了颤。
夏睿文一阵风似地从她的身边经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浩浩荡荡的人群离去,勤政殿的门被小太监关上,灯影稀疏的勤政殿门前,苏染愣愣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一行人,心中五味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