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牧荫望着她手上的那张照片,是用四块碎片拼凑起来用胶带粘在一起的。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皮,支支唔唔地说不出话来。那原是当初她第一次与他分手的时候,一气之下将照片撕掉了,事后想想又很后悔,选了几张撕得不太碎的照片又缝缝补补了一下。
禹俏顿时明白了过来。她又看了其余几张照片,也都是这样七拼八凑的。但是这些相片上的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真的很好奇,到底他们以前是怎么样的。
“你有没有想起了什么?”还是他的话率先打破了这个沉寂的局面。
她尽管已经很认真地去看这些照片,又很努力地回想过去的事,可是浮现在她脑海里的只有零碎的几个片段,而且还非常地模糊不清。
他眼里曾经燃起的那丝希望像汽球一样噗地一下泄气了。
“没关系。以后你会想起来的。”他唯有这样安慰她,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她放下照片,又拿起他在她没失忆之前跟多多一起去游乐场时买下的帽子,嘴里轻声地嗫嚅着:“这顶帽子……”
“你想起来了吗?”他眼里闪着光,忙不迭地说道,“那天你陪我们一起去游乐场,你自己选了一顶粉红色的帽子,我就买了这顶同款式的……”
她的唇边浮起一个柔弱的微笑,隐隐绰绰地回忆起好像有这回事,她想起旋转木马,想起坐在马背上的多多……
“木马……”她如梦呓般地喊出来。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他看到她飘渺的视线,有些朦胧的表情,有些激动地说道。
“好多木马,不停地转……马背上还有个孩子……”她的嘴唇扬起含蓄的笑容,声音很低却很清晰……
“对,那天我们带着多多去坐旋转木马,那一天我们都很高兴。”他兴奋得说下去,却看到她清幽如梦的眼眸,有一种很想去吻她的感觉。
“我想不起来了。”她眼里的那束光攸地一下又暗了。
他心里点燃的希望再一次地破灭了:“没关系,慢慢来。”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派人去查了程天泽的身世,现在又有新的发现。”
“他怎么了?为什么你想到要去调查他?”自从她当面戳穿了程天泽之后,程天泽与她的关系降至冰点,两人再也没有说上一句话。
景牧荫迟疑地说道:“其实你没有出事之前我一直在派人调查他的背景。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出事前我曾经跟你说过程天泽真正的身份是在孤儿院里长大,一直到八岁才被他现在的养父母接走。而秦俊宁也是在同一家的孤儿院。两人长得这样相似,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好奇与不解。
“我想尽办法想去察看他们俩的档案,却发现秦俊宁的档案还在,而程天泽的档案却不见了。”
“不见了?”她的脸上微有讶色。
“对。程天泽的档案不翼而飞了,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丢掉的。然后秦俊宁的档案上没有显示他跟程天泽之间的某种关系。”
“你是怀疑程天泽与秦俊宁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吗?”她脸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跳动着。
他点了点头,认真地凝视着她:“我早就觉得这个程天泽很可疑。否则他又怎么会冒充秦俊宁来接近你呢。”
她平静地扫视着他:“其实程天泽不是个坏人。听元绵说,他以前是很照顾我跟多多的。所以我相信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一时的迷失。”
景牧荫的目光像老鹰那样闪闪发亮起来:“你的意思还是我冤枉他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脸上的红晕一下子就消褪了,有点着急地申辩道,“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不想妄下结论。那个关于神秘的男人你有没有帮我查过?”
景牧荫点了点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调查他?我在你们那套公寓里拷贝了许多监控视频,查到其中有一个关于那个戴鸭舌帽男人的镜头,那男人虽然戴了墨镜跟口罩,但是身形方面跟程天泽真的很像……”
她听着他的分析,起先是愕然,既而哑然失笑:“不可能。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程天泽。”
“难道你见过他的真面目?”他皱了皱眉头。
她摇了摇头:“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是他!”
“为什么不能是他?”他见她的口吻还是这样地卫护他,不自觉得有点生气,“我把视频放大,发现那个男人真的很像程天泽。”
“你不能这样主观,你单凭你的想像怎么能说是他呢。”禹俏还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见她一味地袒护程天泽,他蹙着眉开始沉默。
她见状便说道:“已经这么晚了,我先睡了。晚安。”
他点了点头,带着郁闷的心情入睡了。
景德虽然被抢救过来,然而病情却十分严重。他半身不遂,甚至连说话都说不清楚。这是景牧荫十几年以来见过他最凄惨的样子,终日地躺在病床上,由护工照顾着,连吃饭都要别人帮助他才行。稍有不慎,便会被食物哽住了喉咙。景牧荫尽可能地抽出时间去陪他,偶尔也带着多多去。
这一天,正逢多多幼稚园放假,他便带着多多一同去探望景德。
到了医院,除了护工以外没有任何人陪着他。
“爷爷。”多多乖巧地叫着景德。
景德稍稍地转过头睁大眼睛看到他的亲孙女,咧了咧嘴,想挤出一丝笑意,然而他的笑容却显得很僵硬:“多……多……”
景牧荫将多多推到床前并问他:“爸,阿姨她们呢?”
不料景德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景太太跟景小姐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护工在一旁搭腔地说道。
“爸……”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略带伤感地叫了一声,“以后我尽量抽出时间来看你。”
景德的眼眶里微微地湿润了。这个年过半百,在商界曾经叱诧风云的男人,沦落到如今下半生要跟床为伴的地步。他的嘴里蠕蠕而动:“我要回家。”
“爸,如果医生同意你出院的话,我会尽量让你早点回家去的。”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走廊上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实在是熟悉至极。
景钰笑与叶佰珞走进来,她们俩面带微笑,看到景牧荫耽耽的眼神,叶佰珞的笑容在唇边隐去了。
“爸,你今天好点了吗?”景钰笑脆生生地说道。
叶佰珞睁着微微上翘的眼睛对躺在床上的景德说道:“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
“你们不是巴不得我们早点死吗?”景德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中迸出了一句话。
叶佰珞的脸颊微微地抽搐,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景德,你在说什么啊。我跟女儿巴不得你早点好,怎么会盼着你死呢。”
“你……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搞的鬼!”景德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她的鼻尖说道,“滚,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爸,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跟妈呢。”景钰笑略带愠怒地说道。
“我们走!好心当作驴肝肺!我们走,别去理他了!”忽然之间叶佰珞气咻咻地说道。
这两人只在病房呆了十分钟左右就被景德赶走了。
“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景德目光呆滞,显得空洞无物,他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对着景牧荫说道:“以前我身体好的时候,她们两母女逼我将名下20%的公司股份转给她们。因为我那时对叶佰珞怀有愧意,所以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们股份。现在我手中还持有55%的股份,如今我一病,她们就迫不及待地想抢走这些股份了。她们想把景氏占为己有!”
景德的情绪很激动,说话的声音却很轻,几乎听不清楚。
景牧荫自从加入景氏以来,除了占有一个执行总裁的头衔之外,名下并无任何股份。
“牧荫,如今爸爸只有靠你了,我要将这55%股份转给你。那么到时候即使她们跟别的股东加起来,股份也没有你的多……”景德的脸憋得通红,大声地咳嗽起来。在一旁的护工一看不对劲,连忙叫来了护士跟医生。
“爸爸,我不要你的股份,只要你健康地活着。”景牧荫握着他红得病态的脸说道。
景德说不出话来。护士跟医生将景牧荫拦在了病房外面,进行抢救。
“爸爸。”多多拉了拉他的手。
他俯下身,注视着女儿的脸。
“爷爷会不会死?”多多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他。
“当然不会。”他不假思索地对女儿说道,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爷爷以后会死吗?”多多又问他。
“人都会死。”他耐着性子回答道。“有的人去了天堂,有的人下了地狱。”
“爸爸,我想妈妈。”多多揪住他衣服的下摆。
他弯腰将女儿抱了起来:“爸爸也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