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们两兄妹的唇来舌往,景德不由得怒火中烧,然而他刚想站起来吼住他们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不得不再次瘫倒在椅子上,耳边嗡嗡地只响起两兄妹焦灼的喊声。
景牧荫正与景钰笑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父亲站起身来,脸色憋得通红,张了张嘴,两眼干瞪着,不一会儿便垂下了脑袋瘫坐在椅子上。他大吃一惊,顾不得与景钰笑争论。他摇了摇景德,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倒插上去并且嘴角流下了白沫。
十五分钟之后,景德已经被救护车送到私人医院里。医生初步认定为中风,需要立即动手术。
景牧荫守在手术室的外面,景钰笑则从头到脚一言不发,铁青着脸。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女儿还在家里,保姆一到晚上是要回去的。他想了一会儿便打电话给禹俏。
“拜托你一件事,现在去我家,让多多在你家睡一晚行吗?”他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说道。
话筒那端停顿了两三秒,才又响起她的声音:“你怎么了?今晚不能回家吗?”
“我爸中风了……还在手术中……”他微微地哽着嗓子说道,嗓音也变得沙哑了。
“我明白,把你们家的地址发给我。”她没有再犹豫,爽快地同意了。
他如释重负地收了线,看到站在他对面的景钰笑冷眼地睃着他:“景牧荫,你还是栽在那个女人的手上!”
“你把她害成这种地步,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他的脖子在灯光下暴出青筋。
“我有说错吗?”她立即挑衅地说道。景钰笑发怒的样子跟叶佰珞如出一徹。
空荡荡的走廊上响彻着她的声音。
这时叶佰珞跟封漫妮从走廊的尽头走过来,叶佰珞的睡眠一向浅,每晚入睡前需服用两颗安眠药,所以当景德出事的时候,景钰笑只是跑上楼在她半睡半醒之间通知了一下,便跟他把景德送入医院了。
“景德怎么样了?”叶佰珞失声地喊道。她的眼圈底下显现着一团淡淡的青色,眼白里牵满了红血丝。
“妈,爸爸正在手术室动手术,大夫说他可能中风了。”景钰笑带着哭腔说道。
叶佰珞颤巍巍地从手袋里取出手巾揩了揩脸,对着他说道:“怎么你一回家,你爸就中风了呢。”
“伯母,你渴不渴,我给你去买瓶水吧。”封漫妮反应敏捷地剪开话题。
景牧荫两眼注视着手术室上的灯箱,像是有一只小手握住了他的心一般,酸痛而又悸动了。
禹俏按照景牧荫给的地址来到了他的家。这里的环境给了她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走到他家门口,敲了敲门。前来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大概三十五岁上下。
“妈妈。”多多丢下画笔,从地上一骨碌地爬起来扑向她的怀抱。
保姆走后,她本来想带多多离开这里,但是后来发现再这样赶来赶去,在夜里很不安全。反正今天晚上景牧荫不会回来了。想到这里她便决定在这里住下来。她带着多多来到儿童房,发现景牧荫将女儿的房间装饰得美仑美奂,房间里摆设着进口的迪斯尼系列家具,床也是同系列的公主床,各类的毛绒毛具,过家家的玩具还有芭比娃娃更是数也数不尽。
“你爸爸真的很疼你啊。”她拿起一个芭比娃娃,手指缠绕着娃娃金黄色的长发,心里不得不充满了感慨。
“我喜欢什么,爸爸一定会买给我。”多多拉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卡通图案的名牌睡衣,“妈妈,我要洗澡了。”
“好。”她点了点头。
“我自己洗。”多多奶声奶气地说道。
“你这么小,怎么会洗啊。”她抿嘴一笑。
“我会的。”多多抱着睡衣,煞有其事地说道,“我在家也是我自己洗的。妈妈说男生不可以偷看女生洗澡,所以我从不让爸爸替我洗。有时阿姨会帮我洗。”
她脸带笑容地摸了摸多多可爱的小脸蛋:“好,那么我跟你一块洗好不好。”
“好啊。”多多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像景牧荫。
但是她没有带自己换洗的衣服,于是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包装都未拆封的男式睡衣。她牵着多多的小手进入到浴室里。
这时景牧荫居然回来了。景德在历时三个小时的手术之后,已无生命之忧。他疲倦得要命,医院里有封漫妮与叶佰珞照看着,所以打算回来睡一觉,天亮时再去探望。他一进门,看到客厅里灯火辉煌,从浴室里传出霍浪霍浪的水声。他不禁觉得奇怪。他不是让禹俏带着女儿回她家里去住了吗?他走近去,听到两母女的欢笑声。
在这个房子里住久了,他已经鲜少听到笑声。他听着,不禁微微地一笑,返回到客厅里。
禹俏洗好澡穿着他的睡衣走出来,见到沙发上坐着的景牧荫,两条眉毛略微地抽搐了一下。
“我要不要离开?我是回来休息一下,等天一亮我就走。”他疾忙站起来说道,“我的卧室留给你,我睡沙发就好了。”
她的颧骨上飞起两片红潮,微微地犹豫地顿了一下:“没关系,晚上我跟多多睡一间就行了。”
他的视线移到了她不合身的睡衣上,她的脸发烫起来:“我没带自己的衣服,所以就……”
“这睡衣我从来没有穿过。”他解释道,“你尽管穿着吧。”
他们之间的气氛立即变得紧张起来,两人一时间都找不出话来。正巧这时多多跑出来,头发还湿漉漉地披在肩膀上。她立即转移话题:“多多,过来,我给你吹吹头发。”
他移开了逐渐尴尬的视线,忙接口说道:“我去取。”
“爸爸,晚上要讲故事。”多多提醒他道。
“让妈……她讲吧。”他睥睨着她,补了一句。
“不,我要让爸爸讲故事。”多多执拗地喊道。
“好好,等我帮你吹干了头发,再让爸爸进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她接过景牧荫递过来的电吹风,牵起多多软绵绵的小手说道。
看着她们一大一小进入到儿童房的身影,景牧荫的心里掠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满足。
他坐在沙发上,困得连眼皮也睁不开了,从儿童房里传出来的电吹风轰鸣声不时地传出来。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不要打磕睡。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了,手上拿着电吹风。
“那我进去了。”他腾地站起身来,由于刚才在沙发上坐得太久,双腿有些发麻。
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眨了一眨,轻轻地摇了摇头:“多多已经睡了。”
他略有点失望地牵了牵嘴角,重新又坐下来。可是她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把儿童房的门关起来,走入浴室,原来她也刚洗了头发要吹干。
浴室的门敞开着,潮湿又带着微热的空气同时也在客厅里慢慢地氤氲开来。他虽然开着电视,可是双眼却没有盯着电视画面,而时不时地偷看着她站在浴室的镜前吹头发的画面。
她的头发养得长长的,直溜溜地掳在耳朵后面,她的侧脸很美也很细致。他想起以前在一起住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份心情去看她吹头发。然而在分开了这么久,反倒是突然起了兴致去打量她。
她终于吹完了,发现他热辣辣的眼神,便不好意思地关闭了电吹风,款款地走出来。
“你还不睡吗?”她没话找话地说道,心里泛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对他很是排斥,可是今天看到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却又隐隐地涌起一种言喻难绘的感觉。
他手中握着遥控器,刚好调到的频道是午夜档新闻栏目,微侧过脸对她说:“本来困得要命,现在反倒是不想睡了。”
她用手撸了撸长发说道:“你父亲的病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他突然有点兴奋地说道,“医生说生命已经没有危险了。”
“那就好。”她幽幽地说道。
“你还记得我父亲吗?”他忽然又问道。
她盯着他的眼好一会儿,然后又摇了摇头,咕哝了一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想找回那些记忆吗?”他灵光一闪说道。
她那又圆又大的眼睛笔直地盯着他。
他跑回卧室,把结婚证,以前两人恋爱时拍下的几张照片,有一些已经被他撕碎了,可惜他们那时没有拍结婚照,否则说不定对她恢复记忆有帮助,还找出了一顶他们一家三口去游乐园玩的时候他买的那顶与她同个款式的帽子,就捧着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踅回到客厅里。
“这是我们的结婚证。”他将大红本子放在她的面前,并且打开来给她看。
她接过一看,看到自己结婚证上与他两个人拍得傻里傻气的照片,不禁失态地笑出声来。
“你还记得这几张照片吗?”他将照片也拿给她看一下。
她看着照片里依偎着两个人,却指着照片中间用胶带粘着的痕迹说道:“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