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到了后半夜，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了。然后半梦半醒之中，她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灼灼地看着她。那眼神很可怕，锐利得就像一把冰刃，又好像是什么兽的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盯得令人心里发憷。
她一下子惊醒了，才惊觉自己做了一个梦，再看一下门沿，除了自己身边酣睡着的多多之外，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慌乱的气息，便下床去客厅倒一杯水。
她穿过客厅，安静得连一枚针落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窗帘缝漏进来的淡淡光亮中，在餐桌的边沿上留下一圈微弱的光影。她走入厨房，墙上悬挂着的剪刀，以及放在砧板上的菜刀散发出阴森恐怖的寒光。她不禁微微地打了一个哆嗦，鼓起勇气走到冰箱前，一打开冰箱，透出一缕黄黯的光来，她取出一瓶冰牛奶，一口气将它喝个精光，胸腔里那颗心嘣嘣地跳得剧烈。这时她又听门外那熟悉的敲门声，轻轻的，又很有节奏。她的心里毫无保留地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惧感，并且很快地扩散到全身。她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又屏住气息地走到门边，想从猫眼里张望的时候，起先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心里有一种惘然又不安的感觉，鼓起勇气看了一下，发现门外一丝动静也没有，没有人在敲她的门。她惊魂未定，到底是谁呢。她伸出牙齿来轻咬了一下嘴唇，看着这客厅，心里在暗暗地祈祷，秦俊宁你若是在天有灵的话，一定要保佑我跟多多。
然而那敲门声攸地又响了，这次响得比先前更加地急骤，毛躁。不祥的预感再一次在心里膨胀起来，心里涌起一阵惊涛骇浪。她的目光瞄到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半夜二点钟了。她望向窗帘遮挡着的冥茫的黑夜，顺手拿起一把水果刀，再一次走向了门口。这一次她从猫眼里往外张望的时候，发现了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难以用言语描绘的恐惧像电流一样贯穿了她的身体，她握着水果刀的手下意识地攥得更紧了，另一手握在门把上，听着那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她壮起胆子对着门外那个男人叫道：“谁？”
敲门声嘎然而止，静悄悄的，似乎从来没有人来敲过门一样。
黑夜吞没了天空，同时也淹没了她。失去血色的两腮跟着抽搐了一下。那令人恐慌得无以复加的敲门声再也没有响起。她听着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她又一次往那猫眼里睄了一睄，门口没有一个人。
她按着自己的胸口，心跳的声音如此清晰地响彻地自己的耳畔边。她放下刀，开始往房间里走去，每走一步，双腿疲软无力，犹如踩在棉花堆里一样。她回到卧室，不知事的多多还在沉睡着，大概没有想到今晚是一个惊魂之夜。她找到自己的手机，正犹豫着不知道打给谁的时候，她想到了程天泽。程天泽就住在她的隔壁，求助谁也不如求助他来得便捷。以前多多小的时候，生病需要看急诊，都是委托他送自己去的。自从跟景牧荫重逢了之后，她才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麻烦他。可是今天晚上，她顾不得避嫌了，于是她拨通了他的号码。很快的，他就来接了。听他的声音似乎还没有睡下，只是隐隐地透着一丝疲惫。
听到他那熟悉的声音，她讲话的时候已经是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的了。
“天泽，我房门外有人……有一个人……”
她只听到他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尔后听不到他的声音。
接着她听到门外有关门的声音，再然后她家的门铃便被摁响了。她心有余悸地盯着那道门，仿佛那是一个吞噬的洞穴一样。门铃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又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嗓音，便将门打开了。
他穿着一套连帽的运动服，头发理得很短，那双眼睛亮亮的。与他平时上班时西装革履的打扮截然不同。他看到她的脸色变得灰白，口吻中便夹带着关怀：“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在电话中说什么人？”
“我好怕！”她指着紧闭的大门说道，眼眸中流露出惊慌的神色。其实她应该开口让景牧荫留下，不应该今晚独自跟多多呆在家里的。“门口有一个人。”
他带着愕然的表情往那门口瞭望了一下，牵了牵嘴角：“我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人在你家门口，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会的。我认得那个人。”她到现在仍然觉得有一种被无可名状的东西咬住不放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五年前我就见过他。”她连手带脚地比划着，“有人在监视我们。”
“怎么会？”他也如景牧荫那样带着吃惊的神色，睁大眼睛眱了她一眼，“走廊上根本就没有人啊。你一定是想多了。”
“不，我不会看错的，那个男人很瘦很高，戴了一顶鸭舌帽，他看人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有一种血海深仇似的。”她环抱着自己的双肩，还是忍不住微微地颤抖。
程天泽带着满腹的疑团，看到她惊悸不定的神情，脸上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情：“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在你们家的客厅陪你，你进去睡吧。”
“那怎么行。”她露出了愧疚的表情，像是融化在黑暗中似的特别小声，“那个人已经走了，我想应该没事了。明天你还要上班呢。”
“没事。明天我不用上庭。”他微微一笑，出一排整齐又洁白的牙，往沙发上坐下说道，“我在这里陪着你跟多多，你安心去睡吧。”
她想到因为自己的事而又一次麻烦了他，面带歉意地说：“真的不用了。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没关系，你现在进去睡吧，如果多多醒来见不到你，我想她应该会哭的。我天一亮就走。”他揉了柔自己短平的头发，语声温和地说道。
她迟疑了一下，便走进卧室，又从房间里找出一床毯子跟枕头返回到客厅里递给他：“不好意思，今天晚上让你当厅长了。”
他从她的手上接过被子，嘴角露出和善的笑意：“这沙发很柔软，我想也不会难睡吧。”
她进房之前，脑海里有一闪而过的犹豫，下定了决心还是决定跟他说了：“景钰笑这几天发生一点事，你知道吧。”
他听了之后，微微地喟了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妈有打过电话给我。”尔后他的嘴唇微微地扬起，略有点苦涩地笑道，“在电话里她把我大骂了一通，说我辜负了她的女儿。”
她心弦一颤说道：“你打算去看她吗？”
他默默不语，犹豫了很久才摇了摇头：“其实我去看她，反而是害了她。我跟她已经说得很明白，我不可能会跟她在一起的。”
“不过我想你应该去看看她，也许你去看她，她的病情也会好一点。”她的声音里透着微妙的紧张口气。依景牧荫的说法，景钰笑出事也是跟她有一定关系的。
“你又想帮她？”他哑声地说道，并抬起了眼皮望着她。那眼神中像是盯着什么似的着看起来有点尖锐。
她立即想到那天她为了景钰笑骗他出来的事，心里再一次充满了内疚。也许自己不该管他们的事。幸好这时多多在房里哭闹起来，她才不用思考怎么回应他的话。她踅回房间，看到多多坐在床上，用手揉着眼睛，嘴里叫着，妈妈。
“怎么了？”她摸着多多的头发，手抚到孩子的后背时，才发现多多出了许多冷汗。
“妈妈不见了。”多多眼泪汪汪地说道。
“傻孩子，妈妈不是在吗？”她怜爱地望着孩子的脸。多多的模样，除了眼睛，别的部位真的很像他，连脚趾第二根比第一根长出许多也是像他。
“叔叔呢？”多多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替女儿将头发捋上去说道：“叔叔回家了。”
“妈妈，明天带多多去见叔叔吗？”多多继续问道。
她叹了一口气，想到景牧荫：“叔叔要上班的，明天可能没空来见多多。”
“叔叔说他没空的时候，多多可以去叔叔上班的地方找他，还说妈妈知道。”多多不依不饶地说道。
“好啦。妈妈不喜欢晚上不睡觉的小孩子。”她的手在多多贴着纱布的额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多多快点睡吧，如果再不睡，这头上的伤口长不好的话，就要留下疤了。那样的话，多多可就不漂亮了。”
“妈妈，明天我要画画！”多多在躺下之前，双手掩着被角，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她敷衍似的应付着女儿，将被子掖到多多的下颌处。
“我要画叔叔，我跟叔叔说过，下次见面一定要送他一幅画，那画上面有妈妈，有多多，还有叔叔。”多多认真地说道。
“除了叔叔，别的人呢，比如你的干哥哥啦，干爸爸啦，多多难道不把他们也画上吗？”
“我喜欢叔叔，就画我们三个。妈妈，叔叔做多多的爸爸好不好？”
她望着女儿清澈的，无一丝杂质的眼睛，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