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牧荫看到她离自己只有数米远的距离外猛然地停住了脚步,大概是自己的脸色又把她吓到了吧。他在公司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同事们在私底下送他一个外号包大人。倒不是说他黑,只是他一天到晚绷着脸。小的时候,母亲有时心情不好,见到他不说不笑的样子,心里就更气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讨债鬼,还每天黑着个脸,像是我欠了你钱一样!”无数次他想改变自己,可是这与生俱来的悲观情绪却像是烙印一样烙在他的骨子里。
今天他看到她那个畏怯,为难的样子,心里就更气愤了。他插着兜站在那里,看着这个从叶佰珞口中声称的“水性杨花”的女人到底还跟他解释什么。
“你看到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她看到他严峻的脸色,冷冰冰的样子,慢吞吞地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料他却冷幽幽地发笑了,嘴角带着含意不明的笑容:“你跟我解释什么!我们不是离婚了吗?见异思迁不是你的特长吗?”一语未了,他看到她那姣好细致的面孔微微发白。每次吵架他总是忍不住用最毒辣,最尖酸的言辞去打击她。可是一说完他就会后悔。
她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心像被针锥扎着一样。她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可是她真的是冤枉的啊。
“怎么?你没话说了。”他继续笑着说道,眼底掠过一丝深深的悲痛。“禹俏,也许我真的不该出现。你跟程天泽都已经那么好了。我的出现会使你分心的。”
听着他的嘲弄揶揄的话,她内心有根弦断了。一直以来两人一发生争执,他总是用最刻薄最不直接的话攻击自己。是的,他们已经离婚了,她这样追出来跟他解释算什么意思呢,难道还想跟他复婚吗?她在心底自嘲地想着,嘴唇微微地向上兜起,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希望你误会我,昨天晚上的事我必须向你坦白。”
“坦白?坦白什么?你想跟我描述昨天晚上你跟他过了一个有多愉快的夜晚吗?”他的语气不知不觉变得生硬了,双手交叉地抱在胸前,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对不起,我不想听,也没有兴趣知道你们之间交往的细节。我跟你的关系也只是剩下我们是多多的父母而已。多多的抚养权我要定了,我会尽快发律师信给你。”
一股冷意直达肺腑。原来他还惦记着女儿的抚养权,原来这些天以来他在女儿面前扮演的慈父,都是因为他想回女儿。她顿时觉得指尖冰冷,连脚尖也冷得痉挛起来。
“原来你对女儿这么好,都是有目的的,你从来没有放弃过要回她对不对?”她盯着他那冷然的目光,心脏蓦地缩紧了。一颗心碎裂了,碎得就像玻璃碴那样。
她的话渗进了他的心坎里,就像一把刀狠狠地刺中了他的心房,残忍地把肉剜开来。
“当然。多多她是我们景家的血脉,我怎么能够让我的骨肉流落在外面呢。尤其是跟了你这样一个母亲……”他看着她的脸色慢慢地变得愈来愈白,就像她身后空无一物显得分外洁白的墙壁,不露声色地继续往下说道,“你想让我的女儿有了你这样的母亲而蒙羞吗?”
这句话使她一愕,眼泪溢出了眼眶。他怎么能说这种话来侮辱她呢。明明在游乐场的时候他还对她那么体贴,送她回家的时候那个留在她嘴唇上甜蜜的吻。谁能告诉她这并不是一个梦。
他看到她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心里轻微地起了一丝涟漪。他垂下眼帘,淡漠地说道:“你以为我还想跟你重续前缘吗?你别再做梦了,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女儿。另外我想告诉你,我要订婚了。”他那白净文雅的脸昂了起来,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我要跟封漫妮订婚。到时候我会把女儿接过去住,那样我们三人就可以在一起幸福的生活。”
“封漫妮?”这三个字像楔子一样重重地砸进了她的脑袋里,眼睫毛上还挂着透明的泪珠,而视线却定了神似的扫在他那缀着冷笑的脸上,“你要跟封漫妮订婚?”
“对!”他尽力装出高兴的样子,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说。“我要订婚了。如果你想来喝喜酒的话,我不介意多一个位子。我要让多多成为我婚礼上的小花童……”
“不不……”她频频地摇着头,他怎么能对她说这么残酷的话。“多多,她是我的,她不会去的!”
他忽又笑了笑,那种笑完全是假意的,伪装出来的,但是为了怕给她看穿,忙又垂下眼皮,头也不回地转身走掉了。留下她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天空宛如褪色一般,下起绵绵细雨来,直到有人将伞挡在她的头顶上。被泪水迷住了双眼的她原以为是他回心转意又重新回来了。却发现一个眼熟的面孔,原来是曾经住在他们隔壁的方太太。发现她正讶异地盯着自己,禹俏这才缓过神来,心慌意乱地抹揩了不断滚落在面颊上的泪珠。
“景太太,你怎么了?”方太太用奇特的口吻对她说。“跟景先生吵架了?”
她低头咬着嘴唇不说话。随即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生硬的微笑:“方太太,最近好像没看到过你。”
方太太莞尔地一笑:“我五年前就搬走啦。这房子就租给别人了,这几天租客跟我投诉说空调坏了,我叫人上去维修呢。”说毕,她将禹俏拉到公寓的大厅里,突然把脸靠近禹俏的耳根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搬走吗?”
禹俏收了泪,愣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方太太收了伞,那雨珠不断地顺着伞的末梢往下掉。她神神秘秘地将嗓音压得很低:“我以前跟你说过这公寓闹鬼啊。”
她掠了掠鬓发,依稀记起方太太曾经说过有一个长得很像秦俊宁的男人在自己家门口出现过。
“你是说那个长得很像秦俊宁的男人……”
“对,对。”方太太像鸡啄米那样不停地点着头,脸颊绷得紧紧的,双手合拢地说道,“禹小姐,不是我说什么,秦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冤屈啊或者是太过于思念你,所以他常常回来……”
她纳罕极了,随后嘴角涌现了一个笑容:“方太太,你一定是看错了。你是不是把我的朋友程天泽误认为秦俊宁了呢。他们两人倒是长得很相似。”
方太太疑惑地皱起眉头:“你是说真的吗?真的有一个活生生的男人长得很像秦先生吗?”
“当然。他现在还在我家呢。不如我陪你上去吧。”当初她第一次见到程天泽的时候也觉得他跟秦俊宁长得很像。可是后来在接触的过程中才发现这两人除了外表相像之外,性格方面无一相似之处。
方太太做出一种惊讶的表情瞥了她一眼:“真的不是那个东西吗?”
“你跟我上去你就知道了。”她舐了舐干燥的嘴唇说道。
方太太疑疑惑惑地跟着她进了电梯,当快要走到她家门口的时候,方太太反而退缩了。
“你放心,他绝对不是那个东西!”她耐心地朝方太太解释,并敲了敲门。
门一打开,方太太看到那前来开门的人的脸,骇得嗳呀一声尖叫起来。
站在门内的程天泽满脸惊诧地望着她们两个人。
“就是他啊……就是他啊……”方太太语无伦次,磕磕绊绊地大叫起来,身子节节向后退。“我看到的那个东西就是他呀。”
“方太太,你要看清楚他可是程天泽,不是秦俊宁呢。”她拉住方太太的手,方太太已经吓得用手捂住了眼睛。
“什么事啊?”程天泽如坠五里雾中。
“没事,方太太是我以前的邻居,她把你误认为我以前的男朋友了。”禹俏说道。
程天泽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闪动着那对炯然发亮的眼睛说道:“怪不得你第一次见到我也说很像你一个朋友。”
方太太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终于把手从眼睛上移开,再一次打量他,嘴里嘟囔道:“你真的不是秦先生吗?”
程天泽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方太太又问道:“你有没有一个孪生兄弟啊。”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家中的独子。”
“可是你真的很像秦先生,相貌身高都很像,为什么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也这么相似呢。”方太太终于摒弃了心中的恐惧,只是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微微发颤。
“我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他很和气地笑道。
“那估计是我看花眼了。”方太太不放心似的端详着他那酷似秦俊宁的脸,嘴里嘀咕着便走开了。
看着方太太离开的后影,他悄声地问她:“我真的很像你的……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