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外头的喧嚷声吵醒，揉着眼睛出去一看，正见十八个师兄叉着腰跟天兵吵得不可开交。
我迷迷糊糊地走到他们跟前想劝劝架，却被烦不胜烦的天兵指着鼻子呼喝：“洛湘仙子，速速同我走！”
听见这一声，我才一个激灵清醒起来——他们是来抓我归案的！竟然这样快，我心中一悸，可还不待我开口，那边大师兄已经出了声：“聋了还是怎的？要抓人，先去抓青华殿那位，若非他设计陷害，小师妹会做出这等事？”
“就是，此事罪责不在师妹，即便闹到钧天帝所，我们也要讨个说法！”其他师兄连声附和。
两个天兵已经被吵得焦头烂额，这时候欲甩手而去，大约又想到这样空手而返不好交差，便放缓口气：“原本也没说要擒你师妹，当时是七太子被抓了个现行，仙子，不若你说说此事究竟何人所为，我们兄弟即刻便可掉头。你看……”
不待我表态，师兄们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行了，别吵了……”我劝他们无果，只得提高嗓门压过这片嘈杂，“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场面一下子静下来。几乎是片刻之间，所有人都缄了口，甚至先前不平样子也收起，规规矩矩地站直垂首。
我没料到他们这么听我的话，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清清嗓子道：“那个，你们忧心我，我不是不明白，可是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我也不是没担当的人，这罪责，我还是受得起的。”
没人接话。气氛异常诡异。我感到一股寒气顺着脊柱爬上来，刚想回头就听见冷冷的声音。
“好一个有担当，洛湘，为师离去几年，你倒长了本事了。”
是师父！我惊吓过度之下脑袋也转不利索，一下拧到了脖子，只能以扭曲的姿势回身，表情狰狞地歪头捂着脖颈哀嚎：“师、师父，您老人家怎么……”
几年不见，师父模样半分未变，只是风尘仆仆，像是急忙赶了回来。他原本眉宇紧锁，大约想声色俱厉地训斥一番，见我这狼狈滑稽模样，火气似是消了一半：“你这丫头，太不让人省心！”
两个天兵松了口气，齐齐拱手：“见过仙尊。”
师兄们也都纷纷没底气地行礼：“徒儿拜见师父。”
师父没理他们，转向天兵道：“此次是我管教无方，若仙君信得过，可否卖我个面子？稍后我将亲自向天帝请罪。”
天兵们正巴不得赶紧脱身，一听此言，便忙不迭地告辞了。
我的脖子还扭着，只倒吸凉气说不出话。师父顺手给我捏脖颈，横眉扫向师兄们：“这里是清净修行之地，一个个胡搅蛮缠，像什么样子？去，罚抄心经一百遍。”
大师兄还想多问，被师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好招呼着师兄们一起灰溜溜地走了。
“师父，其实师兄也是为了我才……你莫要怪罪他们。”我开口为他们说好话。
而师父一掌扇在我头顶，险些将方被他拧好的脖颈又扭掉：“有你说话的份？”
“没有没有，”我深知此时拍好师父马屁才是正理，脸上堆起笑来，“师父神威，徒儿不敢多言。”
“哼，你这丫头当真糊涂，”师父拧眉，“幸而我及时赶回，否则……”他长叹一声，似乎已经知道了我所作所为，“只是你这次篓子捅得有些大，为师也不一定救得了你。”
我不敢回话，而他默然片刻，心事重重地望了眼内宫方向，忽而问：“那盘棋，你解开了么？”
他怎么好意思问？我抽了抽唇角，语气依旧乖巧：“徒儿棋技拙劣，不得其道。”
“还丢了棋子？”师父哼了一声。
我一怔，继而正色：“八卦镜摆在桌上，那棋子它自己跳进去的！师父你信我。”
闻言，师父无奈地看我一眼，敛着眉来回踱了几步，半晌才拍了拍我的肩：“我去一趟钧天帝所，你且回去等着。”
我连忙点头告别，目送师父急匆匆地出了宫门，又眼巴巴地望着钧天帝所的方向等他回来。
师父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到一个时辰，他便心事重重地归来了。我看着他沉吟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就知道准没好事，便犹犹豫豫地朝他开口：“师父，天帝做了什么决定您就直说罢，我受得住。”
“我去的时候华遥亦在，”师父却顾左右而言他，“他已然向天帝禀明实情请罪，被除了仙籍，贬下凡间去了。”
“哦……”我心中不免唏嘘，却也不那么惊奇，只心不在焉地答了这么一句。
师父这才又道：“至于你，天帝念你年幼无知，受人蛊惑，便免了你牢狱之灾，仙籍亦保住，只需下凡当一段时日小官，待你将遗失的棋子寻到便可回来，算是将功抵过。”
我知道这是师父的聪明。利用一枚棋子便凭空捏出“功”来，使我得到的惩罚几乎不算惩罚。可事情若真这么简单，他便不会这幅神情了。
果然，他沉默片刻，又佯作轻松道：“其实修道之人，若能清心寡欲最好。天帝念你为情所困铸成大错，便令你……抽去情丝。”
我一愣。我清楚抽情丝意味着什么——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动情，甚至从前与之有关的一切记忆都会消去。到时候，我会忘记华遥，亦不记得敖清。那些细微的心动，欢喜，我都会丢得干干净净。我曾对他说过的话不会再有机会澄清，所有该发生不该发生的事都会如同一团交缠绵延的线，尽数被拦腰斩断。
“哦……”我鼻子有些酸了，而师父偏又提起：“七太子他与你……”，见我怔住，他叹口气道明，“此次我会突然赶回来，是七太子寻到我，告诉我事情始末。”
原来他急匆匆连夜离去是为了这个。想起昨日我对他说的那番话，我感到一阵难过，却又要笑着掩饰：“是吗？父王在他上天之时就嘱咐他照顾我，没想到还蛮有用的，”我朝师父笑，不待他接话便引开话题，“那，我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一早，会有天官带你走，”师父见我不想提起，便不再问，只宽厚一笑，“下凡之后安心做事，尽快寻到棋子，就能回来了。”
“嗯。”我于是佯作轻松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