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穿过了一个长长的隧道。这隧道前窄后宽,起先只能步履蹒跚地勉强行进,后来越走便越轻松,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般,心脉一点点打开,熟悉的清明仙气逐渐从灵台升起,血液也重又恢复了温热。
“洛湘,该回来了。”有人在耳边低喃。
这声音低沉有力,像是魔咒般,一下子将我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无需睁眼,因为眼睛本就是张开的,只是现在才能感知得到视力所及的一切——像是有迷茫的雾气蒙在眼前,而那层雾气渐渐散去。身子亦像是麻木已久,现在才渐而恢复了知觉。我抬抬手指,又眨了眨眼睛,只见面前的迷雾里头脱胎出一个人形,那轮廓渐渐分明,我便看清面前站立着一个玄袍加身的男子。他三千青丝未束,懒散地垂在俊朗的面庞之前,唇角勾着邪佞的浅笑,一双深邃的眸子正玩味地盯着我瞧。
我茫然地看着他,张嘴试探发声:“你……”
“在下江虞,见过公主。”而他微颔首,扬唇缓缓道。
他话音一落下,眼前的雾气登时散去。我这才像是猛地恢复了心智,睁大眼瞧着四周,却见四处花树葱郁,石壁清洁——我已然回到思凡台了。
“敖清!”顾不得其它,这名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江虞淡淡一笑,正欲开口,我身后已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洛湘。”
我身子一僵才敢回头。
敖清站在那里,就在离我不到两尺的距离。他还穿着当日那件纤尘不染的白衣,长发随风一扬一扬,面上神色略带迷惘。我看着他,心想,那张脸,无论是什么神态,我都能闭着眼描摹在我笔下了。
劫后余生之感这才席卷而来。
我们回去了。一切悲哀都已成过去,所有生离死别的痛苦都只是虚幻,而他现在就在这里,我也在他面前,我们都好端端的,活生生的。活了近六百年,我第一次体会到活着有多美好。
我做了一件后来想起来还是很丢脸的事情——怔愣片刻之后,我扑到敖清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放声大哭起来。
敖清身子僵了僵,随即亦紧紧拥住我。
大约是因为我哭得太专心致志,之后,我连江虞的嘲笑都没有听见。后来丹青跟灵婵回到了思凡台上,灵婵大骂江虞的场面也不幸错过了。
我自己也忘了到底哭了有多久。总之后来敖清哄我我不听,灵婵过来好言相劝也收效甚微,最后直到江虞被丹青拎过来赔笑,我才勉强抽抽搭搭地停住,泪眼朦胧地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敖清好像有些神志不清,到这时候才完全回过神来,也沉声问:“江界主这是什么意思?”
“误会误会,”而江虞摊开双手,无奈道,“误会一场啊。”
原来,江虞正在炼一种迷魂药,这种药能使人产生幻觉,只消一嗅,心神便会入到幻境中去,严重些,还有封锁记忆,令人心性大变的效用。我们四人贸然闯入,恰逢江虞在用思凡台上的灵树试药,丹青跟灵婵走得快,而我和敖清正站在离那棵树不远的地方,便不幸中招了。
此药才刚刚被炼出,尚未有解药,幸好后来丹青与灵婵找到了江虞,三人合力布阵,才从我们身上逼出药性,将我们从沉迷之态唤醒。
江虞说这种药将人拖入幻觉当中之后,的确会产生现时与幻境时间相悖的效果,所以我们两个的心魂在幻觉之中度过两月,其实在无际山,只是两日罢了。
“所以,那药蒙蔽了我的心智?”敖清静默着听完这一切,嗓音有些沙哑地问道。
江虞似欲颔首,却又笑着摇头:“这便要问你自己了,那是你们的幻觉,我怎会知道?”
“那个冷脸的侍卫是你么?”我抬起头,抹着眼泪问道。
敖清皱着眉点头:“在那幻境中,我脑中记忆似乎被替换了。”
“奇怪,”我疑惑地望向江虞,“若那药令我们自个儿生了幻觉,我们两个脑中的场景怎会完全相同?”
敖清点头看向他,灵婵也跟着出声:“还有这等事?”
“这幻术名为离魂,自然是两个魂魄脱了肉身相交了,”江虞不以为然地敷衍道,又摆手,“既然你们已经安然无恙地出来了,这些烦心事便不必再提,我拿出这里最好的酒来宴请你们,算是赔罪,如何?”
“哼,应该的,”灵婵于是白了他一眼,“敢怠慢我的客人,你呀,非要叫白南儿出来招待赔罪。”
“那是自然。”江虞笑着,目光有意无意从我们身上扫过。
我与敖清惘然对视一眼,却无暇说话,就被招待着往石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