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降龙锏击中之后的几个时辰不能动作,否则伤口便会随着撕扯不断扩大,只有先休息,等到那些煞气在伤处凝结之后方能设法医治。那夜,我一动不动地紧抱着敖清,脑中始终是骇人的空白,连之后该向谁求助都来不及想。
直到曙光渐渐打在我身上,我方如梦初醒般恢复意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准备查看敖清的伤势。
刚抬眼,便发现他已然醒来,正静静看着我。
见我怔住,敖清笑道:“醒了?”他声音虽仍旧虚弱,脸色却比昨夜好得多。
好不容易干涸的眼睛又涌上泪水。
“你怎么样……”我眼巴巴地瞧着他,声音沙哑奇怪,自己听着都吓了一跳。
“好多了。”敖清略略伸展了身子,自己也觉得奇怪似地向周身查看,目光最终落在胸前的药石上。他敛眉,执起那东西道:“这究竟是什么?”
我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定是这块药石让他的伤势好转。我松了口气,眼眶却又热了起来:“就是我在无际山拾起的石头啊,可能碰巧有药力,”我抽了抽鼻子,直起身子来要架着他站起,“你要是没事,我们就找个地方疗伤。”
这时忽然有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敖清抓着我的手摇了摇头,皱眉向那边看去。那队人马来势汹汹,听声音绝不少于十人,他们行进的速度也远非寻常马匹可以做到,只怕来者不善。
我狠狠握住了袖中的龙绫,与敖清一同静静听着愈来愈大的动静。
正当我们如临大敌地看着前方时,一个青色的身影急匆匆越过丛丛树木而来。我慌忙起身盯着那团青色,龙绫也迅速出了手,却被那人侧身闪过。只见他站定在离我们不远处,徒手拽住了我的绫端。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洛湘,你做什么?!”
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人竟是秋渡。许久不见,他身子健壮了许多,皮肤也不似先前那般过于细嫩,此刻他身着一袭精致的青色铠甲,已然是个英气十足的将士。
我松了口气,而身后的敖清开了口:“你怎么在这里?”
我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收了龙绫,转身扶住自己站起的敖清,也问道:“是啊,你怎么来了?”
“前几日朝中收到密报,有人擅闯谢家禁地,听他的描述像是你们,我便带着禁卫军来瞧瞧,”他皱了皱眉,“没想到你们果然闯祸了。”
“不是我们闯祸,是……那谢府的人好歹毒,昨夜险些要了我性命,敖清中了他的降龙锏,要赶快医治才好。”
秋渡冷冷地看了眼我费力地扶着敖清的样子,走过来将他从我身旁抢走:“既是如此,我们便去谢府讨个说法。”
“你疯了?!”我吓了一跳,“你也想挨降龙锏吗?!”
“我不是龙。”秋渡冷冷的模样丝毫未改。
敖清却问道:“你带了人帝令牌与军队来?”
“就在后头。”
“走。”敖清斜了斜头,简短一句。见我瞪眼又要出声,他好笑地揉了揉我的发顶:“有什么好怕的?谢湛敢对本太子使阴招,难道本太子就会忍了他?”
“你、你可别逞强!”我抓住他的手。
敖清还欲发声,一旁的秋渡却有些不高兴,拂开我的手皱眉道:“既然要去就快些走,还在这磨蹭什么?”
敖清闻言转眼去瞧他,秋渡的眼神却少有地一闪,也不回头,径自扛着他手臂向前。
我觉得这两人中间有些微妙,却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不过秋渡不喜欢敖清我是知道的,这大约是因为五公主与东海的仇。记得从前他还因为我为敖清说好话而发过脾气,现在怎么又抢着要扶敖清前行?我正想着,那边敖清脚底一滑,扬臂将我拉住才稳住身形,我被这一拉带到了他怀里,连忙顺势将他扶住:“小心。”
“嗯。”于是敖清揽着我肩膀应了一声。他偏了偏头,余光好似往秋渡的方向扫了眼,而后唇角玩味地一勾。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侧脸,那抹笑意却极快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一般。
秋渡告诉我们,这些天来,他与父母及玄虚子一直在尽心襄助人帝,虽然未曾找出缓解旱灾的法子,但几人聚集了流落在世上的散仙东征西战,清剿了不少邪教,使凡人免于邪魔迫害。民心多少安定了下来,人间秩序也初见改善。
然而这些终归是治标不治本,若不尽快找出天宫封印的缘由,长此以往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将分别之后我与敖清的经历告诉了秋渡。商议之后,我们决定先利用人帝的令牌跟军队稳住谢府,再看那个阴险的少主的反应行事。
很快,我们三人就在禁卫军的环绕之下进了谢府。
听闻六王爷之子奉人帝命令亲率人马前来,谢湛亲自出来相迎,见了我与敖清之后神色一变,只是碍于秋渡在场没有表现出什么。
我注意到他衣领处露出一小截纱布,显然是因为昨夜胸口挨了敖清的剑。这样看来,那个谢战和他根本就是一个人。虽说如此,我却总是觉得他和昨夜的人并不同,那个谢战骨子里透着冷漠狠戾,可这个少主却怎么看都十分儒雅。
事情的蹊跷很快就显现了出来。我们到了正殿之后便毫不客气地开始质问,可谢湛口中的此事却截然不同。
据他所言,昨夜他好心引我们去密室,却被敖清出手所伤,万不得已才动用降龙锏保命,而见到大公子谢战更是无稽之谈,他大哥早在四年前就为护千秋盏而牺牲,怎会出现在密室?况且即便他真的想对我们不利,也没有必要捏造出这个身份。
奇就奇在谢湛并不像在狡辩。他说话时理直气壮,条理分明,逻辑上也过得去,根本没有说谎的样子,况且在这时分他说谎又有什么用?秋渡性子直接,听了他这般言辞,喝令几句试图让他说真话,未料谢湛竟拿出傲气来,说若小王爷不信,他大可一死以示清白。
我们这便面面相觑,没有法子了。
“既是如此,今夜我亲自随你去密室,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最终,秋渡这样说道。
“且慢,”敖清却开口,他若有所思地瞧着谢湛,道,“谢公子,你伤了本太子,就这么算了么?”
谢湛抿了抿唇,似有屈辱般:“那七殿下想如何?”
“不如何,”敖清扬唇,“只想讨几剂灵药疗伤罢了,我知道你府上有能令这伤迅速恢复的东西。”
“好。”
“还有,你这庄园四处都是结界,实在令人不舒服,不如都撤去,也方便我们散心。”
“恕难从命。”他尾音刚落,脖子便被两柄剑架住。
“怎么?怕我一个龙太子偷你的么?”敖清浅笑,“至于密室那边,你亲自把守,我们也无意再去撞那降龙锏,你大可不必忧心。”
谢湛皱眉盯着颈上的剑锋,半晌,终于咬牙点下头。
“那好,我先在府上住几日,什么时候伤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去看千秋盏。”
闻言,我有些惊讶,秋渡也不满地开了口:“这样的事岂容拖延?”
“是啊,你要是不方便,我和……”我正要反驳,却见敖清向我使了个眼色,只好停住。这家伙鬼点子最多,不知道又打的什么算盘。
谢湛对敖清这做派似乎已经习惯,便不说话,摆出任君吩咐的样子。
“那就这么说定了,”敖清满意地点点头,揽着我站起来向出走,边不紧不慢地对秋渡勾唇一笑,“当年我六哥选敖汐结亲是因她聪慧沉稳,你若是能得她一半,倒还讨人喜欢。”
秋渡冷笑:“当年我母妃不愿嫁你六哥是因他狂妄邪佞,他若是能收敛几分,也不至于遭人离弃。”
“这话若放在一年前,够你们母子死一万次。”
“停停停!”听着两人的话越说越不对劲,我连忙打断,抬头狠狠瞪了敖清一眼,“你有完没完?告诉你,秋渡是我父王母后带大的,我将他当胞弟看待,再欺负他我饶不了你!”
敖清听了这话也不气,反倒笑起来乖乖认错:“方才是我失言。怎么敢动小舅子半根汗毛?”
未料秋渡却不领情,愠怒道:“谁是你的弟弟?洛湘,你……”他话说一半,仿佛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便瞪我们一眼,随即恨恨地拂袖而去。
“哎哎哎……”我扶着敖清,伸手留他不住,只能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怪脾气。”
“不管你那弟弟了,”敖清却十分自得的样子,握了握我肩膀道:“我们疗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