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问千秋·橘中秘事(一)
肖沙冰2017-07-24 20:002,512

  自那夜之后,谢战便病倒了。他成日神思恍惚,倦于行动,只卧床喃喃自语,对旁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曾经独自去看了他一次。我扮作侍女送药与他,倾耳听他的呓语,却只捕捉到断断续续的一个句子:“我是谁?”再看他神态,却是一会儿像谢湛,一会儿又像自己。那夜他怕是真的受了刺激,精神错乱了起来。

  我心下不安,敖清却说这是好事,因为这说明他已然被从幻想中拽了出来,这时候我们只消最后点醒他便万事大吉。我知道,他能不能恢复如常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谢战的心魔由弟弟而起,便也该由他来化解。虽然如今谢湛早已不在,但想要捏造出幻象并不难。敖清师从多,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手艺,其中包括移形换貌之法,有了这法子,便可让秋渡来扮演谢湛。

  秋渡本来不同意,但经不住我软磨硬泡,勉强应了下来。

  准备了两日,秋渡去寻他的时候是第三天的夜里。自敖清使坏过后,谢战再也没有点过和藏烛。他放了三颗夜明珠在屋中,自己就在那皎洁光芒之下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在前方。

  扮成谢湛模样的秋渡走过去,直到走到床前才被发现。

  谢战本就意识昏沉,此刻见了他也无惊讶,只是眼泪珠子忽而断了线似地滚下来。

  “你是谁?”他带着哭腔沙哑地问,胸膛起伏似在抽噎。

  “哥哥。”秋渡轻轻叫了一声。

  本来是性子冷硬如铁的人,这时候却哭得像是孩子一般。

  谢战恐怕早就想要这么哭了,这时候声音也不压着,低低的哀号从他喉中发出来,如同笼中困兽:“你走了这般久,怎么连梦也不入。”

  秋渡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他蹲下身去为他拭泪,声音低沉道:“湛儿此番回来,是因为哥哥忘了我走前说过的话。”

  谢战不说话,只摇着头抽噎。

  “我希望哥哥活着,为此我牺牲了性命,”秋渡语调不改,只垂首为他拭泪,“因为在我心中,你是可以担起谢家重任的人,我来不及办到的事,你会办得更好,以你自己的方式。”

  “不……”

  “哥哥,你该醒了,”秋渡将他的手握住,“你一直知道你其实是谁。”

  “若你还弄不清也无妨,便让我来告诉你,四年来,是谢家长公子亲手将谢家乃至整个青阳度治理得井井有条,灾难爆发之后亦是他稳住了这里,让青阳度成为天下唯一不受旱灾侵扰的地方,这一切他就算不以我之名照样做得很好。哥哥,我走前说过,我最大的心愿便是你能放下,如今四年了,你已然被那执念纠缠了四年,还不够么?”

  谢战依旧在呜咽。他反手拉住了秋渡衣袖,泪眼婆娑地仰望:“湛儿,是我对你不起。”

  “而我从未怨过你。”

  谢战昂起头。他用双手捂住脸,胸膛依旧在剧烈起伏。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呜咽声渐渐平息了。谢战将手放下,突然笑起来。他这般又哭又笑如同疯癫,令我们摸不着头脑,秋渡却只静静瞧着他。

  最终他抹去了脸上眼泪,语气像是历尽万劫后的沧桑。

  “谢谢你。”

  “哥哥……”

  “是啊,够了,该结束了。梦,也该醒了。”谢战喃喃着,朝他伸出了手。

  秋渡与他双手交握,两人相视一笑。

  这疲惫一笑间,仿佛掠过了四年光阴。

  *

  再见到谢战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黑衣。他病愈后去狩猎,清晨骑一匹青骢马归来,将箭夹与猎物利落地往仆从手中一扔,而后潇洒翻身下马,朝我们微微扬唇。

  虽然他离我们还很远,但我却一下子就感觉到他的变化——那个谢战回来了。

  我与敖清,秋渡三人齐齐望着他,而他边用侍者递来的帕子擦拭着手边朝我们走过来。凡人真是奇特,区区几日而已,他身上的儒雅气息已近荡然无存,眉间那股英气却回来了。他走到我们面前,先回眼望了眼正在被抬走的猎物,才勾唇道:“你们可能未曾听过,青阳度方圆百里,骑射无能胜谢家长公子者。”

  我与敖清对望一眼,笑起来:“现在我们知道了。”

  “见过三位殿下,”谢战于是一拱手,“从前多有得罪,望殿下海涵。”

  “本太子不是海涵之人,”敖清挑眉,“你犯下的错,今夜就在千秋盏前偿还吧。”

  “自然。”

  “时辰已不能再耽搁了。”秋渡冷冷地说道。

  谢战点点头,道:“我现在就去准备。”

  他将手中的布巾还给侍从,已经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谢战似有犹豫地说道。他背对着我们定定站在原地,隔了半晌才又出声,“梦中我被执念所困,成为了别人。”

  “醒了就好了。”我答道。

  谢战没有回答。沉吟良久,他低声道:“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梦见故人归来,”他犹豫着停了停,问道,“只是不知这故人是真是假?”

  我知道他在想那日去见他的谢湛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笑着看了眼秋渡,而他皱眉不愿承认。敖清正要发声之时,却见谢战急急地举起手阻止:“罢了,当我未曾问过。”

  说罢,他便径直疾行而去了。

  “男子汉大丈夫,面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么?”见状,敖清摇头调笑。

  而我目送那人背影离去,才开口:“其实真假并不重要,但若将那时的事当真,对他来说更好吧。”

  秋渡不置可否地扬了扬下巴,道:“只盼今夜不会再有变故。”

  “谁知道?”提起这个,敖清向我扫了一眼:“若今夜他再拿降龙锏出来,也防不胜防,不如将洛湘留下吧,免得她又拖后腿。”

  “喂!”我忿忿不平地看向他,“谁拖你后腿了?上次只是意外!再说稚玉对降龙锏明明有感应,怎么会防不胜防?而且秋渡也在啊!”

  “这么说,你不止想拖我一人的后腿,还要连累秋渡?”

  “敖清说得对,你法力低,该留下来。”秋渡这时也帮腔。

  “你们!”我瞪眼,“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去!”

  “这次不行,”敖清转了转眼,目光从我项坠擦过,落在我脸上,“洛湘,听话。”

  敖清这话说的一本正经,根本没了平常轻浮模样。我心中对此疑惑不已——他不是不知道我心思,为何偏在这时候阻止我去?不过看他这少有的严肃样子,我也失去了反驳的底气,只得委屈地抿紧了嘴唇。

  敖清见我沮丧,这才又笑起来:“有什么好委屈的,”他哄小孩子似地执起我的手腕,“明日我保证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如何?”见我还不开心,他凑近我耳畔低声道,“就算你不怕,也得为我们的孩子打算,嗯?”

  听见这个,我方才展开了眉头,不甘地叹口气:“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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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荒·灵珠渡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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