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上了药,趴在小庙室里修养了整整一日才勉强恢复元气。期间我无数次想要叫土地出来打听那煞星到底是什么来头,却毫无回应。
那些妖精畏他强势就算了,你一个神仙能不能有点骨气!我在心中将其置于深深的鄙视当中,同时也叹自己命途多舛:虽然我的法力在神仙里称不上高,可也绝不算最弱,打趴三个土地公是不成问题,这些日子与我交好的妖精也没一个是我对手。可是为何每到关键时刻,我的对手总比我强上几倍?
幸好我向来不是个耽于自怜的悲观之人。愁眉苦脸地瘫了一天一夜之后,我还是接受了残酷的现实,决定重整旗鼓,再探寻风寨。
虽然煞星答应帮我,可我拿到棋子之后如何脱身是个问题。万一我能赶在煞星动手之前将棋子抢回来,就不用冒着被他发现意图的风险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我再次偷偷潜入了寻风寨。
我那日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消失显然引起了这些妖精的警惕,此刻整个山寨中都游荡着巡查的守将,门禁也严了几分。可他们并没能拦得住我,毕竟这地方厉害的妖精并不多,大多是些成精不到五百年的小喽啰罢了。
我刚使了障眼法进门,就与早已等候多时的灵蛇劈面逢上。
“公主,我是来接应你的!”她目光灼灼道。
这话将我准备好的一系列托词借口都堵了回去。
“灵蛇啊,你真是……干得好,”我拍拍她的肩,再次将她拖到一旁,开门见山地打听,“你们寨主在吗?”
“寨主最近心情不好,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灵蛇如实回答。
我朝守卫重重的寨主寝殿看了一眼,心中默默叹气,又突然想起前日在那里遇见的给我钥匙的女子,问她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名唤卦仙的妖精?”
“卦仙?那是我们寨主夫人呀,”灵蛇似乎有些吃惊,“不过她的名字不叫卦仙,只是他们灵木一族族中定她为神女,前些日子她成了礼,便晋为卦仙了。”
“卦仙是什么?灵木一族又是什么?”
“灵木一族是食庙观香火,天地灵气长成的木妖,每代都会出一个天赋异禀的神女,他们规定神女长大之后不可成婚,满五百岁时要成礼受戒,之后便会成为能卜会算的卦仙了,”灵蛇向四周瞧了瞧,压低声音道,“这是我听旁人说的——几十年前,夫人看上了寨主,罔顾上代卦仙劝告,执意违反族规出逃追随他,此事一度闹得风风雨雨。可当时寨主并无意于夫人,只顾四方云游开阔眼界,还说什么要涉遍红尘寻一人……夫人也无怨尤,一心一意守着这寨子等他回来。可不知多少春去秋来,寨主不知所踪,夫人终于等得心灰意冷,黯然回到自己部族受戒成了卦仙。你说巧不巧,就在这第二日,寨主突然回来,声称浮云过眼,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之人究竟是谁,”灵蛇咂咂嘴,“只可惜夫人那时已然受戒,并无意同寨主走,寨主呢,则对灵木族人用尽手段相逼,最终还是将她娶回了寻风寨。可自那以后,我们就很少见夫人开心,连寨主脸上也总是愁云密布。唉,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寨主才变得不近人情吧。”
我听得云里雾里。卦仙看上寨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为此付出这种代价?那个寨主也是莫名其妙,要找谁难道自己不清楚吗?怎么会在外面转了一圈才知道想要的近在眼前?最重要的是,世上男子女子究竟为何嫁娶?明明这样做后两人都不好受啊!
妖精真是莫名其妙。我在心中感叹着,将这些问题抛开,专心琢磨这灵木卦仙的事。现在想来灵蛇先前说的知天地,晓未来不全是假的,毕竟不可窥探天机虽真,算卦却为天命所允。这么说来,她等的真的是我?钥匙也是给我的?这女人有何居心?
“公主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再问。”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纠结,灵蛇出言提醒道。
我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没有,只是你们寨主三日后要同谁做什么交易?”那些事放在以后再想,如今探清这个才是当务之急。
“我也不清楚,”灵蛇摇头,“只知道寨主这些年着人四处寻访,已经寻那东西许久了,似乎格外珍视。”
“哦……”我点点头,正欲再问,却听见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仙子想知道什么,不妨来问我?”
我与灵蛇皆一愣,待我僵僵地回过头,正瞧见那蓝眼睛的寨主冷冷地望着我们。
我心下一沉,脑中只想:他在我们身后偷听了多久……
“见过主上!”灵蛇这姑娘脑子少长根弦,一点都没有感到危险,十分大方地介绍,“这是微服私访的洛湘公主。”
“你退下。”寨主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然后灵蛇就欢快地走开了,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
留我一个人面对着这张冷若冰霜的脸。
“寨、寨主……”我后背发凉,胆怯地后退着,堆起笑瞧他,“我、我没什么想知道的,你们这里很好,很好!那我就先走了哈,后会有……”
“你还想走?”
“我真的没有恶意……”这话说的底气不足。无缘无故扮成人家山寨中人的样子潜入,还刺探消息,没有恶意才怪!我考量一下,这个人我绝对打不过,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我暗暗念出同心铃的心诀。
“说,你究竟……”在他话说一半之时,我已然腾身而起。
我正要松口气,却感到手腕一紧,怎么也挣脱不开。我在空中一阵扑腾,待到落地,蓝眼妖怪已然同我一起降落在六王府门口。
糟了,引狼入室。我站稳后,赶忙先念封灵诀将门守住,才转向面前的人,未料他同前日的煞星一样不爱谈判只爱动手,二话不说就向我攻来。
我上次的伤还没好呢!我欲哭无泪地与他过招,只觉得一动就撕裂伤口,全身剧烈疼痛。虽然这妖精比煞星稍逊一筹,但照这样下去,他照样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将我制服。
我若落在了他手中,煞星岂不是能大摇大摆地进门了?
这样想着,我与蓝眼睛中间竟真的出现一个通透的身影。我暗叫不好,全身都紧绷起来——他该不是想趁虚而入,或者直接趁机除掉我,将罪责推到这妖精身上吧!
正在我脑中一片空白之际,却见他朝着蓝眼寨主打了过去。
“胆敢在此闹事,楚天,你活得不耐烦了么?”他的声音十分危险,即便是那寨主也一怔。
“干你何事?”
“废话少说。”
然后他们两个打成了一团。
我呆呆地看着煞星。看他的意思,他似乎以为那叫楚天的寨主也想进入六王府,所以不准他得逞?六王府里难道有什么他想独霸的宝藏吗?
灵在白日里要弱些。眼见着他们两个打成平手,我连忙出言相激:“楚天,有本神在,你休想进府杀人夺宝!”
果然,听闻此言,煞星龙啸一声,用尽全力朝他打过去:“你敢动……一根毫毛!”
他说话本来就含糊,加上此刻他们打斗声音嘈杂,我没有听清他护的究竟是什么。只见他这力量一出,楚天便无力抵抗了。他在空中旋了一圈,勉强站定,似乎已然受了内伤,再难招架。
我松了口气,正要静待他落荒而逃,却见煞星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神,竟立在空中不动,楚天趁机一柄灵刀向他胸口抛去。见状,我连忙一跃而起,抛出袖中青绫试图将其缠住拉下,却只减弱了些那刀的力量,幸而关键时刻煞星反应过来,向右一躲,灵刀才只是从他肩臂交接处穿过,瞬间在他身上戳了一个窟窿。
煞星痛得叫了一声,终于重新转向嘴角渗出鲜血的楚天。
楚天见形势不利,没有再同他正面交锋,只后退了几步,最后凶狠地瞪了我一眼,便飞身离去了。
见危险终于消除,我如释重负地瞧向一旁的煞星,却见他痴痴地望着府门的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在小婢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定睛一瞧正是那貌若天仙的王妃。
煞星捂着伤口,痴痴地朝着她踉跄前行。
我不明所以地瞧着那缥缈的身影吃力行走的模样,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好像在赤灵宫的时候,有人就曾这么耗尽了全身的渴望与力量走到我面前。
煞星离王妃愈来愈近。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我疑惑究竟他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像冲撞到了某种力量似的腾空而起,弹开老远,重重地砸在了我面前。
我惊叫起来,同时内心咆哮:混蛋!别再伤我的煞星了!他可是要给我抢棋子的人啊!
“你没事吧!”我赶紧心疼地过去将他扶起。
煞星没太依靠我,自己挣扎着坐起身,拼命伸长脖子翘首望着那身影离去的方向,一直到她们走出我们视线,他还在看。
我也苦恼地随着他向那边瞧。刚才将他弹开的应是护身结界之类的东西了,这样强大的力量,看来这王妃果然不是民间孤女那样简单。什么凡人城池,这般卧虎藏龙,简直比东海妖所还要凶险。
正当我苦着脸感叹之时,突然感到手上一凉,低眼便瞧见几点晶莹的水滴。
那是……眼泪吗?
看着面前透明几近虚无的身形,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