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看起来惬意又快乐,辞了工作的零号每天清晨六点起床,揪起傅洛林,带着水津,在小花园里劳作。早饭之后,听歌、看剧,下午健身或是外出看话剧,晚上SPA或者做指甲。总之,过得比上班的时候还要忙碌、充实。
一开始,傅洛林强装淡定地积极地配合零号,十天之后,又一个辛苦劳作后的清晨,他终于绷不住了,抓了水津来商量对策:“我说小水津,再这样每天六点不到就被揪起来翻地种花,要不了几天,我就要挂了。”
“担心零号就直接说担心,不要扯你自己什么死啊挂的。”水津一针见血,“我觉得吧。如果能让零号恢复正常,你会愿意一辈子六点起床的。”
看得懂人心了不起啊。傅洛林没好气,冲着水津翻白眼。
“我其实比你更上火。”水津说,“只是吧,我和你们人类的区别是,你上火就冒痘,我再上火也冒不出痘痘来。”
“那你倒是想办法啊。”傅洛林叹气,“你看零号一天天地把自己弄那么忙,还不是因为……”
水津替他把话说完:“因为一场风暴式的悲伤正在她心里隐秘而迅速地形成,而她,下意识想用‘快乐的忙碌’将它压制下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式的悲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笑容掩藏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的悲伤。”傅洛林终于直截了当一回,“我很担心零号。”
“但她自己不想明白,我们毫无办法。”
傅洛林烦躁不安,低头刷手机来稳定情绪,但最终却气得将手机扔在了一边。水津因此就看到了手机界面上的那个新闻,是陆舟和谢氏集团大小姐江娜婚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配图是一张准新娘提供的号称是全球最贵婚纱礼服的照片。
“最贵的婚纱又怎么样。”傅洛林吐槽,“还不是很丑。”
“那你还不赶紧把手机收起来,免得让零号看到这么丑的东西。”
“不让我看什么?”零号轻声细语地问。
傅洛林吓得跳起来藏起手机,他不知道,零号其实站在一旁听他和水津说话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零号盯着傅洛林:“拿出来让我也看看有多丑。”
傅洛林将手机藏在身后,拼命摇头。
“不让看?”零号眨眼,“我又不是没有手机、电脑和眼睛。”
她这样说的时候,已经旋身去了书房,再出来时,怀里抱了笔记本电脑。离职后,她关了手机,不碰电脑,将自己变成忙碌的原始人,她甚至觉得远离网络的生活不要太美好。
可是,就在刚刚,她听见傅洛林和水津提及“婚纱”两个字的时候,她几乎是有些庆幸的。还好,还好这是一个信息化的时代。即便她不去到现场,也能知道他和她的婚礼将会是什么样子的。
零号窝在沙发里,打开电脑,很快就八卦新闻里看见了江娜那件“世纪婚纱”。她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给出了十分客观的评价:“这件婚纱真好看。果然还是一分钱一分货。傅洛林,你的审美是不是出了问题,明明很好看。”
傅洛林和水津就更不敢接话了。
“一件婚纱快一个亿,壕。”零号滑动鼠标,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水津想都没想就接话:“我们也不是买不起。你想要,现在就可以去订一件更好更贵的。”
一旁的傅洛林恨不能直接劈手砸了他,手抚着额头,拼命向水津做着表情,每一个毛孔都在朝着水津怒吼,快闭嘴吧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零号倒是毫不介意,轻描淡写地带过:“我不喜欢西洋婚纱,不喜庆。”
这一次,水津终于和傅洛林有了默契,异口同时地附和零号:“没错,一点也不喜庆。”
“咦,你们快看,这是谁。”零号轻点鼠标打开一封邮件,就此揭过上一个话题,“叶美丽这孩子真的去卖煎饼果子了。”
她将电脑屏幕侧向傅洛林,那是一张叶美丽在煎饼果子摊前的自拍照,碎花粗布衣系个大围裙,身旁的招牌上写着“正宗老叶家拴住煎饼果子,吃一次就拴住你的胃”,煞有介事的样子,看得零号忍不住笑出声来。
傅洛林暗松一口气,打算将这个轻松愉快的话题继续下去,便指着电脑说:“下面还有好几封她发的邮件呢,快点开看看。”
零号听了,顺手那么一点鼠标,一封邮件就应声而开,她看到那封邮件的抬头——小蜜獾,便愣了神。
因为她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性格,陆舟曾给她起过“小蜜獾”这样的昵称,所以,这封邮件的发件人只可能是陆舟。
时间回到十一天前,九月第三个周四的下午两点十四分,机场接机处,陆舟低头看一看手表,略显憔悴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然后,他转身去往候机厅。
一个小时前,他才得知,零号临时决定提前从马来西亚回国;五分钟前,他终于拨通她的电话,意料之中,她拒绝了他在机场见面的要求。
陆舟知道,他真想见她,有一百种方法,其中最直接的,莫过于推掉一个多小时后飞法国的行程,直接冲到牧之路199号去。但是,做为成熟理智的成年人,他明白,他和零号之间的问题,绝不是“一次不顾一切的见面”可以解决的。
于是,没有不顾一切地相见,有的只是照常飞往法国,终究他是为了达到那个终极目的,可以舍弃一切的陆舟。然而,当他像往常一样坐在VIP候机室内喝着咖啡时,脑子里却突然闪过风筝线断脱手的画面。那一瞬间,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零号会像那断线的风筝一般,彻底飘离他的世界。然后,心脏便蓦地跳得快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扯着一样,慌张又不安。
尔后,他做了一件事后想起来觉得特别幼稚又不可思议的事。那个下午,阳光明媚,他坐在候机室里,打开电脑认认真真给她写了一封邮件,紧张认真到每一个用词都要斟酌再三。
他在邮件的开头写“亲爱的小蜜獾”,想一想又将“亲爱的”的三个字删除,他猜她大概还不喜欢他叫她“亲爱的”。
匆忙之中,他只能言简意赅,但绝对字字郑重,句句真心。而那封十一天后才被零号发现的信,是这样写的。
小蜜獾:
不用怀疑,这封信就是写给你的,零号。
小蜜獾这个昵称,我只当着你的面叫过一次,你大概早已不得记。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再解释一次它的来历。
自然界中有一种小动物叫蜜獾,能打、不怂,面对狮子和毒蛇,也从来都是“生死看淡,不服来战”的心态,真正的“熊孩子”一个,但我就喜欢它那种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性格。我这样说,你应该已然明白了,你看,你不就是一个敢怼天、怼地的女人吗?放心,这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绝对是赞美之词。
所以,不管你允不允许,我以后都会叫你,小蜜獾。
小蜜獾,关于“表白”,我没有经验,但做过一些研究。据说,有诚意的表白都要具象到爱上对方的某一个点,然后才能谈因了这一点而爱上对方的全部。我依据这个理论,认真想了想,至今仍没想好那个点是什么,所以“表白”大概是不会有了。
坦白说,很早之前,我是有一些讨厌你的。明明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却有着铜墙铁壁般刀枪不入的性格,满脸自以为是的骄傲,好像全天下就你最“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其他人都是见风使舵、见利忘义的鼠辈。后来,我才明白,其实我是羡慕你可以那样明晃晃地“无欲则刚”,而我做不到。
再后来,那样刚正不阿的你竟愿意做我的“战友”,我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是很有点激动与雀跃的。因为啊,自然界里的蜜獾从来都是单打独斗的,而你却愿意与我为伍。这是否说明,你是认同我的为人和能力的?
但我有自知之明,你是无所顾忌的小蜜獾;而我,忌惮顾忌太多,目前并没有资格做你的战友。
可我有一颗誓死也要做你战友的决心。所以,现在,我要去打我自己的仗了,解决掉所有的问题与累赘,然后清清爽爽地回来做你的战友。
如果最终,我解决不了,那么,请头都不要回地继续往前走,请继续做一只勇往直前的小蜜獾。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解决了所有问题,再回来的时候,你这只小蜜獾啊,可不可以先不要怼我,请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讲真正想对你讲的话,做真正想对你做的事。
不对,不是“如果”,应该是“一定”。即便前路艰难险阻,我也一定会再回来做你的“战友”。但你不需要等我,因为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追赶而去。
好像还有很多话没有说,也有很多话写了又删,近来发现自己越发啰嗦了。那么,就这样了,小蜜獾。
十一天之后的清晨,牧之路199号的四合院里,零号窝在沙发里,花了整整十分钟才读完这一封邮件。怔忡之后,她很不以为意地小声抱怨:“都写的是什么啊,毫无重点。”
但她心里其实清楚明白,重点就在最后一句。
——近来发现自己越发啰嗦了。
因为看重、在乎,所以才会变得啰嗦。陆舟对她,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