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一转眼已是百年。但那段往事却仍然历历在目，说起来，那已经是发生在一百年前的事了。
1917年，江南水乡，桃花灼灼的时节，她遇见江娜，继而认识了陆舟。
那时候，她还不叫零号，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宋绾。“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绾别离”的绾。
那年开春，阿爹颇有些严肃地把她叫到近前，跟她说，过几日要送她去西式学堂上学，她高兴得好几天人都是不清醒的。
阿爹是旧时秀才，在子女读书这一项上很有些执着。她没有兄弟，从小便被当作男孩子养。因为阿爹曾经是私塾先生，她便也从小混迹于私塾中，念些四书五经。后来，富家少爷、小姐们流行上西式学堂，阿爹便也生了送她去西式学堂，学大学问的念头。
但进西式学堂哪有那么容易，阿爹不过是个过时的私塾先生，没钱也没权，想要把女儿送进西式学堂简直比考中举人还难。阿爹只好去求老主顾江老爷，江老爷是前清翰林，1912年后，在政府教育部里又做了几年秘书，才告老还乡，在当地很有威望。有了江老爷的助力，她进西式学堂这事才终于敲定。
宋绾知道了前因后果，对这位江老爷简直是感恩戴德，因此阿爹交待她去了学堂要对江老爷的掌上明珠江小姐亲厚些时，她便十分上心，细心做了桃花酥预备送给江小姐。
西式学堂对宋绾来说是十分新奇的事物，看什么都新鲜，而她在其他同学的眼里也是“新鲜”的，问题出在她的校服上。
西式学堂都是统一校服，浅蓝色斜襟袄下面配深蓝色半截长裙。据说少爷小姐们都是在有名的几家裁缝铺子定制的，宋绾没有闲钱请师傅量身定制，但这也难不倒她，她自己动手做得也像模像样。只是，配裙子的白色长纱袜为实难住了她，一双袜子要不少钞票，她可不想花这种冤枉钱，便咬一咬牙，光着腿来学校报道了。虽说是阳春三月，但依然春寒料峭，她便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
但宋绾完全不以为意，抱着书本在众人或讶异或轻蔑的目光中坦然走过，小脸微扬，满脸写着“我不冷”的倔强，配上她新剪的学生头，很有些目中无人的意味。
恶趣味的纨绔们便觉得她是个很好的捉弄对象，有人故意将冷水撒在她的长裙上，想看她冷得哭出来。她偏不如他们的意，坐在教室的椅子上牙齿咬得死紧，一声不吭。坏家伙们见没有得逞，又起了坏点子，开了教室的窗户让冷风直灌进来。被冷风一吹，宋绾立时就冷得有些受不住，身体不由自主打着颤，连带着椅子都抖动起来，撞在后面的课桌上发出响动。
她有些窘迫，想要回头向身后的同学致歉，却在这时，有一只细长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替她牢牢按住抖动的椅背。她回过头去，就看见了双细长的眼睛，温暖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