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洛林桌子还没有收拾完，零号就捏着个‘人生果子’回来了。
傅洛林看看零号手里那个‘人生果子’的颜色，黑漆漆的，不用看，这个“人生”一定是糟糕透顶。
“你这也太随意了吧？”傅洛林忍不住说，“你就不能用心地挑挑？谁知道这个人生的主人是不是个满脸痘坑的丑八怪？”
傅洛林的质疑当然是有道理的，每一次交换人生都会发生外貌乃至性格的变化。就比如傅洛林自己，交换人生之前，用现在的话来说，他是个长像极其俊美的小鲜肉，交换人生之后，他的容貌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仍然英俊，只是变得更阳刚，阳刚里又透着一股邪魅。如果说以前的傅洛林是鹿晗，那么现在的傅洛林则是段奕宏。
傅洛林深知零号十分在意自己的外貌，所以才拿这一点来企图说服她再去认真挑一个好一点的“人生”使用。
谁知道零号一点都没有被他唬住，十分无所谓地说：“不用，就这个了，懒得再挑。”
“傅洛林，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的水津突然激活自己，“她这么‘随意’，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零号低头不说话，傅洛林想要阻止水津继续说下去，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水津快人快语说：“说明她迫不及待想要逃离那个循环。肯定是那个陆舟出了什么问题。”
零号立刻否认：“没有。”
“不可能……”
水津还想继续说下去，傅洛林一把抓起水晶球：“小水津，你昨晚答应唱歌给我听的，还没有唱呢。走，咱们去厨房唱，让零号好好准备一下交换人生。”
傅洛林这样说的时候，已经抓着水津大步走出餐厅，水津一路挣扎，小声抗议：“你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干什么？”傅洛林没好气，“我再不抓走你，你又要胡说八道了。”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水津更生气，“我是能看破人心的水晶球好不好？我会胡说八道吗？我的职业操守就是说出自己看出的一切。”
傅洛林无奈摇头，将水津放在厨房的桌子上，轻声叹息：“有些事情啊，就算看出来了，也不要说破。懂吗？”
“不懂。”水津闷声闷气，似乎也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妥了，但仍然不肯口头上承认，“真是奇怪的人类。如果不让人说实话，说想说的话，那说话还有什么意义？像零号一样口是心非吗？有什么用？对她自己一点帮助都没有啊，我只是想帮她。”
傅洛林默然不语，他当然知道水津说的是真的，那个循环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也一定跟零号口中的那个陆舟有关，从零号矢口否认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如果零号漫不经心地答，对啊，那就代表没问题，但如果零号认真地否认，就说明一定是出了问题。
“水津，”傅洛林认真地叫水津的名字，“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
“以后，零号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你就假装也没看出来，行吗？”
傅洛林没解释原因，但是水津早就看穿了他的内心，他就是要这样掩耳盗铃地纵容着零号。
“我尽量。”
傅洛林不说话，默默盯着水津。
水津只好说：“说实话是我的本能啊。大不了以后我努力闭嘴不说话就是了。”
傅洛林看着水津，意有所指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提起来的事，不是吗？”
水津这一次没有反驳，低声说：“噢。”
因此，当傅洛林再返回餐厅时，水津没有跟过去。此时的零号已经完成了人生的交换，所以，面对傅洛林的是个样貌十分普通的黄瘦女孩，全然没有了美丽零号的一点影子，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透出的淡然宣示着，她是这间人生交换局的主人零号。
十分不起眼的女孩子穿着零号华丽的真丝睡袍，看起来十分地违和。为了调节气氛，傅洛林“哈哈”笑起来：“要不要我拿个镜子给你看看，这个人生的主人长什么样？”
“我是那么注重外貌的人吗？”零号闲闲说，“重要的不是外貌，而是内在。”
“声音也变了，”傅洛林强行打趣，“咦，好难听。”
“外貌、声音如何，有什么关系？”零号说，“重要的是，这副身体里住着的还是我。”这是她做为人间交换局主人的特权。
别人换了人生，外貌、声音、性格一切都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会忘记前一个人生的一切。唯有她，人生交换局的主人，即便使用了别人的人生，仍然可以保持自己的心性、性格，仍然拥有自己所有的记忆。简单来说，别人是失去前生记忆的重生，而零号是角色扮演。
傅洛林点头，这时，放在零号手边的手机不停地响起短信提示音。
零号瞄一眼手机屏幕，笑说：“新的人生开始啦。我去换一身合适的衣服，走马上任。”
就在零号说话的时候，手机短信铃声一直就没有停过。
“等等，你还没跟我说，这个女生是做什么的呢？有正式工作吗？怎么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呢？”傅洛林忍不住抢过手机来看。
零号知道傅洛林想歪了，任由他去看手机短信，然后饶有兴致地等着傅洛林的反应。
果然，几秒钟之后，傅洛林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天啊，你到底换了个什么样的人生啊。怎么这么多通知面试的信息？投银行柜员、公司文员就算了，怎么还有商场保洁员，还有美团外卖员……等等，还有KTV包房服务生？什么鬼！她这完全是病急乱投医嘛，什么情况啊。”
“不是她，是我。”零号淡定道，“现在是我的人生了。”
“这不行，”傅洛林急了，“这样不行的……”
零号就默然看着他，良久才慢慢说：“没事的。”
傅洛林也不知道为什么，被零号那样盯着，盯久了，居然内心也平静下来，就好像零号的目光天生有一种能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一样。
“我看过了，这个叫刘小云的女生虽然人生很曲折，但背景很简单。”零号安抚傅洛林，“来自北方小城，家里现在只有一个哥哥，自从哥哥结了婚之后除了向她要钱，不会跟她有任何联系。五年前考到C城一所二本大学，一年前毕业，一直处于失业，找工作和再失业中，在C城没有什么走心的朋友。是个完全不引人注意的小蚂蚁。”
“那就好，那就好。”傅洛林终于松了口气。
“你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你忘了？我这又不是第一次用别人的人生。更复杂的人生我都应付自如，有什么好担心的啊？不过是玩个最简单的角色扮演嘛。”
傅洛林也惊觉自己的过份紧张显得矫情了，连忙说：“我才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没人回来陪我吃饭。这下好了，既然这个……刘小云在C城也没什么亲朋好友，那你下了班就可以直接回到这里，也不用等到午夜了。”
以往，因为人生交换局需要在午夜之后开门接待前来交换人生的人，所以即便是零号偶尔使用了别人的人生，身处那个人原本的社交圈子里，也会想方设法每天回来人生交换局一次，但那都是在午夜之后，这也是人生交换局为什么选在零点开门的原因之一。现在，这个刘小云社交圈等于一片空白，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零号当然可以早点回到人生交换局了。
“嗯。说不定中午都会偷偷回来吃饭。”零号好笑地看着傅洛林，“你可别想偷懒，我也吃不惯外面的东西。”
“求之不得。”傅洛林彻底放了心，他觉得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不过是零号无数次角色扮演中的一回罢了。
他不知道，从零号随意地选中刘小云的人生时，一切都在朝着十分诡异的方向发展，就连零号自己也不曾想到，命运的齿轮已经慢慢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