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万岁杉(2)
酲酲2018-03-24 00:062,754

  程家。

  云钟正要将文件袋放到程流偈办公桌上,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到手了?”,不禁下意识收回手,又向后投去诧异的目光,见是程流偈,才放下警惕道:“他们说你去叶家了。”

  “才回来。”程流偈向他伸手,取了文件袋打开来看,将签字的几处都一一确认过后,挑眉看向云钟道,“挺厉害的啊。”

  云钟垂首道:“不然四少也不会用我了。”

  “那你错了。”他将文件收好了放在抽屉里,“我用你,还真不是看中你能力。”

  云钟不解,却也不做询问,等着程流偈继续往下说,谁料他话锋一转,先问云钟:“内疚吗?”

  云钟此刻才露出不解的神情,“内疚什么?”

  “对黄文啸女儿。”

  云钟面色一沉,露出嫌恶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故意为之之感,冷静道:“我也只是执行了四少的提议罢了,没有什么内疚不内疚的。”

  程流偈给他递烟,叫他不要这么紧张,“曾家的文印是你给我的吧?”

  云钟眼睛一亮,嘴巴却是紧闭着,身体也僵住了,连程流偈递来的香烟也没有接。

  “那天虽然是晚上,那个人又戴着帽子穿着一件立领风衣,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一句话,但是从我第一回和你打交道,就觉得你像极了七月十五晚上那个人。——你对黄文啸的不满由来已久了吧?”

  “是。”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个字,如今他为程流偈所用,有些事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从跟着我姐姐进黄家那天起就厌恶他,厌恶他女儿。”

  程流偈对他后半句话投去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但没有揭穿他,先问要紧的事:“可是你怎么会有那枚文印?青门的人都没有找到那枚文印。”

  “因为青门的人被黄文啸的人杀死了。”

  “黄文啸?和他有什么关系?”

  “七月十五那天,去曾家的不只青门的人,黄文啸也派了一个人过去。我跟在他后面,想看看黄文啸派他去做什么,于是看见了他用棍打晕了青门的人和一个女人,偷了文印还放火烧了房子。在此之前我只偶然间听到黄文啸说过什么城北码头的事,言语间也提到了你的名字,好像是要与你争夺,我不想他得逞,就把那人杀了,把文印给了你。”

  程流偈眯着眼睛打量他,神情似有肯定又不全然,“所以曾家那起案子与我无关了?”

  云钟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反正事实任人打扮。

  “你将合同夹在那堆空头文件里的事,只要我去收回那三个码头,就会被黄肆儿发现,届时你们俩——”

  “没关系的,本来做个拆白党骗骗她也是这种结局。”他说起来轻描淡写,走去逗弄白瓷缸里的两条金鱼,拿手指扣着瓷壁。

  程流偈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不后悔就好,我是后悔的滋味尝尽了。”说罢便喊了春来备车,准备出去。

  今日阳光很好,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都不感到凉风刺骨,反而像被一片巨大的柔软的羽毛轻搔。

  程流偈到暮烟凝碧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惊,想他怎么会在这种特殊时期还来这种风月场所,

  等惆闻讯下来,看他春风满面,两人视线交错那一刹那就生出别样情愫,那是一种全然不同于以往克制、歉疚、感叹人事已非的情愫。

  他二人坐在屋里,程流偈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宋等惆静静听着,到他讲完才含笑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程流偈见她也没有十分惊讶的样子,也没有回转心意的样子,便有些着急道:“只有‘我知道了’?”

  宋等惆故意装作没领会他意思的样子,认真点头“嗯”了一声。

  “不想回来?嗯?”

  她摇了摇头,这是真心话。

  他是满心欢喜来,却又要失望而归了。

  “东四码头还在林老板手上吧?”

  “嗯。”

  “我会帮你要回来的。”

  他见她说得认真,便也正经起来,道:“我不会要你去为我做什么事。”

  “你放心,我不会去做愚蠢的事。”她将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我所爱之人这样奔波,而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对我来说是一种耻辱。”

  程流偈一怔,她还是第一次对他剖白内心所想,表露对他的感情,不由十分动容,他又是个情感不外露的人,因此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于一个赞同的笑里。

  当夜等惆听见隔壁屋有声响,以为是招了贼进来,遂披上衣服起身去看,待她打开电灯开关,看清来人的一刹那,她与屋中之人皆是一愣。

  她还不知道如何开口,倒是云钟先大方地向她点头致意以示尊敬,等惆遂忙不迭也还了个礼。

  “澄如的东西都被搬去叶家了。”她解释了一下,虽知道这解释也是多余。

  “嗯。”云钟在屋子里踱着步绕了个圈,“我就来看看,阿姐以前住的地方。”或许是深夜的缘故,尽管他与等惆并不熟识,仍缓缓道,“阿姐是对我影响非常大的一个人,甚至比我亲姐姐对我的影响还要大。她永远都是有规有矩,一点也不像暮烟凝碧的其他人一样举止轻佻,待人温和有礼貌,也不怎么开玩笑。她好像对什么都提不大起兴致,常常微笑但那笑容极少带温度,直到有一天我随她上街,看见她选花买花时的那种神情,我知道原来她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这么好看。她也很少在人前哭,哭的时候也不发出声音。有一回我见她跟人吵架,我看她手掌心都攥出血印子了,起先还回两句后来索性一声不吭回了屋,我跟上去才隔着房门听见她在哭。她是在人前绝不能掉一滴眼泪的那种性格。”

  等惆默默听着,这段日子以来她总是在扮演倾听者的角色。乱世里人人自危,能给予信任和被人信任的人应当被羡慕。

  “我十三岁那年跟着我姐姐去到黄家,认识了才十岁的黄肆儿。那丫头小小年纪一身横气,从不讲道理,每天变着花样耍我们。那段时间我简直厌恶死了她。结果有一天我看见她被她爹骂了,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两只手紧紧攥着她那件洋裙的裙摆,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一句话也没反驳,后来我发现她躲在楼梯间里哭。”

  等惆这才发现有一盘吊兰仍留在这里没被搬走,枝条长长地垂在半空中,影子斜投在地板上,像一个怪物在张牙舞爪。程流偈同她说了骗签合同的事,虽没有明说是利用了黄肆儿,但她也猜到七八分,只是看他兴致正好不想扫兴,何况黄文啸是纵火的幕后主谋,她也不再抱多少仁慈之心,但在黄肆儿与云钟这事上还是希望云钟能不做绝就别做绝。

  “何必为了年少时的一口气争到现在呢?”

  夜晚是漫长的,尤其在长久的寂静之中。

  “那时的我,”他背对着她,静夜之中仿佛能听见他苦笑,“不过是个小厮罢了。”

  她走过来时不小心踢到圆凳,使得那凳子似不倒翁般团团圆圆晃了好几圈,她俯身想去扶稳,谁料手指尖还没碰到它,它就自己站稳了。

  事物自有他发展的定局。

  “如果当时有那个资本去做纯情的事现在应该也不至于聚散由人。”

  她不知怎么说出了这句话。胡澄君也好,云钟也好,都是一开始便先退步的人。不去争取,是因为害怕争取来的并非自己想要,倒不如不争取。她自己也是,她们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在感情里掺杂了太多得失太多权衡,都做不了纯情的事。

  她仿佛听见云钟道了一句“是啊”,可是细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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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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