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万岁杉(3)
酲酲2018-03-24 23:123,156

  “你怎么来了?”程流偈忙关上门反锁,将书房的窗帘都都拉起来。

  葛藉秋站在正当中,有些局促的样子,但仍是理直气壮从手提包中掏出一份报纸,摊在他面前,“淞沪停战协定已经签了,虞城很快也不会太平。”

  程流偈远远地瞥了一眼标题,只是蹙着眉,并没有多大反应,道:“我已经帮过你们一次了。我也说过,不会再帮你们。”

  “我知道当初让你帮助我们的人转移害你受了伤,我也没想到会再有事相求,但是这次我接到上级命令要留在虞城,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除了你我想不到有谁可以……”

  “葛小姐,上次受伤的事叶平彰已经怀疑我是否和你们有来往。我记得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明确说过,我只是一个商人,做低买高卖的生意,对你们的事我不感兴趣。”

  “但是你也看见了,不抵抗政策让中国成了什么样子?我只要一个呆在虞城且不会被怀疑的身份,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程流偈单手将那份报纸收了扔进垃圾桶里,点了根烟,道:“你想怎么样?”

  “和你结婚。”

  程流偈一怔,倏地大笑起来,“葛小姐,我劝你对于终身大事还是慎重一些。”说罢便将烟头凑到报纸一角上待它点燃。

  烟头的火星子不大,冒着零星的一点光。

  林开声将烟头随意摁在花盆里,等惆看见了装不在意,后趁他不注意拾了起来扔到窗外后巷去了,一回身又是赔笑的样子,给他捏肩。

  林开声上次被程流偈呛了几句本不打算再来了,今天是宋等惆请她来,又有纺歌在侧,便也只是进来时装装生气的样子,两个人一人哄两句就倒在温柔乡里了。

  宋等惆冲纺歌使了个眼色,纺歌会意,替林开声酒杯里斟满酒,等惆手快拿起另一个酒壶往自己和纺歌的杯里倒。两人一齐敬他,林开声乖乖喝了酒,几杯下了肚就趁着酒意忍不住动手动脚起来,等惆是心中嫌恶面上就挂不住笑的人,林开声又要钻到她脖颈间去亲她,她是一万个恶心却也不能躲,又怕被他看见自己这副表情,遂也不敢挣扎。

  她望见林开声的脖子后面生着没有剃干净的短发,一茬一茬的。

  由白衬衫的衣领挡着,程流偈脖子一侧有颗芝麻大小的黑痣时隐时现。他仍是半蹲在地上背对着她,西装衣角趿在地上。

  “程先生也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吧。”葛藉秋向前迈了两步,一双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笃笃”两声,“据我所知,早在大半年前,你就为我们在河衍的同志送去了好几批急需药品。——对了,我也该称你一声同志吧?”

  他动作一滞,但报纸已经点燃,迅速烧成一团炭黑。

  “如果你不是刻意忘记,应该也已经接到了上级的通知。一味的否认是因为宋小姐吗?如果是的话,我去和宋小姐解释。”

  “用不着。”

  葛藉秋嘴角一勾,她还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

  他半晌才说道:“不办婚礼也不登报。”

  “那可不行,这样子谁知道我是你程流偈的妻子呢?”

  “葛藉秋。”他弓着背站起来,站直,面对着她,比穿高跟鞋的她还要高出一个头,“你不要太得寸进尺。反正你要的只是叶平彰知道就够了。”

  他人不是非常高,起码比那天在玫瑰城遇见的那个人要矮一些,但她与他相对站着的时候仍是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那排落地窗又都由赭红色的帘子挡着,更让人觉得压抑异常,遂快步走过去将窗帘猛地一拉。

  空中挂着一轮好大的圆月。

  纺歌瞧见林开声越来越没分寸,旋即将他拽了过来,又灌他喝酒。

  林开声急了拿手一推,酒杯立刻被他打翻在地上。“哐当”声有些震醒了他,也恢复些许理智,理了理衣服,略微有些尴尬的样子,纺歌忙打了圆场,道:“不碍事不碍事,我再叫人拿个酒盅来。”

  林开声或许也是不想局面太尴尬,便顺口说道,“嗳——不用了,这不是有吗?”说着便拿起纺歌的酒杯,“我不规矩了!我自罚!”

  等惆与纺歌二人眼睁睁看着他举杯看着他饮尽,连拦的机会都没给她们留下。

  林开声一杯下肚,愣了几秒才咂了咂嘴觉得滋味不对,但也没立即分辨出来,只道了一句:“纺歌你这杯酒味道怎么……”

  等惆遂赶紧将自己那杯喝了,斟上酒去敬他,“林老板只喝纺歌那杯可不行,还有我这杯呢。”她刻意表现得柔情蜜意,叫林开声没有空当回神。

  “好好好——”林开声依言喝了酒。

  等惆趁机又往纺歌杯里倒了酒,待他一杯才吃掉,立马又递上去一杯,柔声道:“纺歌这杯酒味道怎么了?嗯?”她故意先自己啜了一口,剩了大半才给他,“林老板再尝尝呀?”

  已经被等惆喝过的酒,他哪有不喝的理。

  等惆与纺歌相视了一眼,都暗暗松了口气,转头看见窗外圆月已升至半空。

  又大又明亮。

  她望见圆月之下是一棵巨大的香樟,树龄应已有百年,模糊只有一个剪影。

  程流偈将她一把拽了回来,重新将窗帘拉上,低声吼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

  葛藉秋没有理他这句话,反而问他:“你知不知道《神异经》里所写南方大荒有树名曰如何?三百岁作华,九百岁作实。华色朱,其实正黄。高五十丈,敷张如盖。”

  “不知道。”他回答的有些不近人情。

  “也传闻说,它的果实用不同的刀劈开,就有不同的味道。——四少,人生的如何何其之大、之多、之广阔之漫长,之根深蒂固,并非我们可以撼动。选择不同,得到的结果也不同,你现在所处的两难的境地,其实也是你自己一步一步选择至此。”

  他终于松了口,“给我点时间。”

  “我要尽快。”

  “葛藉秋。”他再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是又一次的警告。

  她抱臂背向他站着,“我也不想同你结婚,但是我早已将我的一切都献给了我的信仰。”

  她的目光投向很远的地方,仿佛能透过窗帘望见外面香樟树巨大的树冠。

  树冠在天幕映衬下不过是一团黑影。

  地板上的酒渍还未干,远远看去是一团深黑色的阴影。

  林开声伏在桌上呼呼大睡,等惆头昏得不行,仍是强打起精神,从柜子里取出文书和印泥摆在桌子上,纺歌握住林开声拇指往文书上按了指印,随后二人合力将他弄到了床上去,待一切妥当,两个人都靠着床瘫坐在地上,相视而笑。

  纺歌见她醉意袭来好像要昏睡过去,忙过去将她摇醒,“去我屋里睡吧,明天可不能让林开声看见你这个样子。”

  等惆点点头,又向她道了声谢。

  纺歌摆了摆手,“反正都是为了少爷。”她又扶等惆站起来,道,“我真羡慕你。”

  等惆已是头昏脑涨,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便强撑着醉意扶着墙去她屋里了。

  今晚她是少有的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梦里好像梦见了程流偈。

  梦见他在河对岸冲她挥手,喊她快过去。

  夜色已是墨一般的深沉。

  程家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你想什么时候结婚?”

  “观虞楼订桌酒席,我明天再去租套衣服,后天吧。”

  “不行。”程流偈几乎是立刻否决了她的提议,“你除了是我妹妹同学的身份,我和你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你以为叶平彰是傻子吗?我们说结婚就结婚他会不起疑心?”

  “你不是也才和宋等惆冰释前嫌准备把她接回来?人不可以说变心就变心吗?”

  程流偈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冷到骨子里,“如果你们想把我包装成见异思迁的人,Vale。”

  他最后说出的那个单词挑动了她的神经,她看向程流偈的眼神也添了几分兴趣,“上级只跟我说你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即使牺牲我自己也要保全你。——果然是博学的大人物。”

  “会几句外文可不算博学。”

  “可我记得你第一次拒绝我的请求的时候,用的是《桃花扇》里的唱词。”

  程流偈一怔,倏地冷笑道:“彼此彼此。”这是对她那句博学的回复,“起码和葛小姐你比起来,还差一部《神异经》的距离。”

  葛藉秋也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打算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仍是软下心来,道:“让叶平彰认识我。”

  门开启又关上。

  程流偈站在落地窗前,将窗帘拉出一道缝,面无表情地看着葛藉秋从程家离开,回身一脚踢翻了垃圾桶,里面报纸的灰烬撒了一地。他叫秋浅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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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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