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惆一怔，旋即闪回了身子。
恰巧老板娘端了另一碗上来，横在他们俩人中间，阻隔了程流偈的视线。
可惜老板娘端了豆腐花上来就走了，等惆有一瞬间想扯住老板娘衣角让她不要走，幸亏没有行动，待程流偈这个人再次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时候，他竟吃得正香，一眼也没看她，仿佛没有刚才那档子事。
程流偈察觉到她的目光，倏地抬头，等惆旋即错开视线。
“这桌上有蚂蚁呀？”
她吓了一跳，慌忙问道：“哪里？”
“不然你盯着看？看得这么出神？”
她在暮烟凝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打茶围应局的时候被人揩油的情况也不在少数，照道理早就该无所谓，却不知怎么这一次反应这么大。她白了他一眼，道：“还不是因为你啊！”
“因为我？”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舀了一勺豆腐花停在半当中，想要听她如何替自己解那一吻之围。
谁料宋等惆只是故意这样讲，后话是：“因为你拉我出来啊，害我都没听见纺歌和云钟的对话。”
“云钟？他回来了？”
“嗯，而且穿得很体面，行事也不算低调，和澄如的关系好像特别好。”
“澄如是谁？”
“住我隔壁的一个阿姐。”
“住你隔壁的不是洗红？”
等惆突然顿了一顿，微笑道：“你是不是只知道洗红？”
她这笑容太瘆人，竟招得程流偈手臂上汗毛直竖，赶紧投诚道：“天地良心我只知道宋等惆。”
她挑眉放过他。
程流偈又抓住她话里“体面”二字，追着问道：“云钟是什么打扮？”
“挺时髦的，一套白西装，也不是平头了，和以前给人的感觉不大一样，好像变得油头粉面的，出手也阔绰，送澄如的那一捧玫瑰花应该要不少钱。”
“是才回来？”
“是才回来吧，我反正是今天头一次见着他，暮烟凝碧的人应该都是。”
程流偈将勺子一搁，碗里还剩下一些，蹙眉道：“他怕是入了拆白党。”
“拆白党？”
程流偈遂将自己与叶平彰分析的又与等惆讲了一遍，宋等惆沉默了一会儿，大致算是理清，却又不解问道：“可是这条利益链上只有政府军、警察局两方，拆白党不过作为中间人，你们只要嘱咐家里眷属小心一点，他们的交易并不妨碍你们啊，你和叶老板为何如此上心？”
“但是现在警察局还和日本人搭上了线，而且有青门这个门头挡着，想要吞掉我们……”
“哦我明白了，”宋等惆打断他，“你们要让政府军成为你们的靠山。”
“没错。”
“可是拆白党虽说是警察放进来的无疑，但他们究竟是哪边的人还不清楚，冒然跟他们接触可能会站错阵营从而打草惊蛇。——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如果一切人事都回到那个七月中旬的下午，如果他能慢一步将城北码头的事放一放，与她如普通人恋爱般相知，现在的她一定是一位非常好的妻子吧，是他程流偈的妻子。
而他终究没有说，也不能说，也不敢说，只是冲她笑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等惆撇了撇嘴，一碗豆腐花已经吃尽，她无意识地玩起那把瓷勺，听它扣在碗沿上的当当声。
程流偈突然起身，回来时举着一串扯棚豆腐干，拿手托着递到她面前。
她身子一晃，道：“我不要。”
“尝一口嘛。”他又往前递了递，“快点，汁滴得我手上都是。”
等惆嫌弃地抿住嘴摇头，“会弄脏我的脸的。”
程流偈佯怒板起脸，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等惆终是妥协，凑上前小小咬了一口，可惜那浸在豆腐干里的汁水仍是顺着她的嘴角流到下巴，她正要伸手去擦，已被程流偈先一步用拇指抹去。
“你看你，嘴是漏的啊？”
她本来怔在他方才的那个动作里，突然就被这句话拉回现实，气道：“还不是你要我吃的啊？”
他笑了，笑得没了眼睛，两手抵着竹签两端，边笑边吃，“暮烟凝碧这身衣服好。”
等惆觉得他说话没头没尾，却也将自己周身瞧了一遍，不觉得今天穿的这身好在哪里。
“你适合旧时打扮。”
等惆神色一敛，语带嘲讽道：“我是不比四少认识的那些时髦小姐。”
“我可没拿你同她们比。——真要比较，你可比她们贵气。”
她不看他，只是端着无表情的一张脸，默了半晌方轻轻道了两个字：“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