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衍的两明山不算高,被当地人戏称为“矮子山”,花西嫂子的家就在半山腰上,因为程流偈不认识路,宋等惆来过一次却是在几近逃命的情况下来的,也不认得,自然就由关憬带路。
关憬人高腿长走得快,对这里又熟,且是什么都不怕的小孩心性,只管一个劲儿往前冲,挑最近最省时间的路,有时是这里的人家上山踩出来的路,有时就是在岩壁上爬,有时就在树林里穿过,就是没有路的地方也被他踩出了路。
程流偈走在中间,既要看着关憬以防跟丢,又要顾自己脚下,每一步踩上去都会用脚踏一踏看结不结实,免得他顺利走过了等惆踩上来时土却松动了出什么意外,在攀岩壁之前的那段路上他双手还要拨过斜生出来的半个人高的荆棘和细矮的竹子,待等惆走过再放手,自己再走到她前面去。其间程流偈不说一句当心,宋等惆也没讲一句谢谢,沉默地照顾和沉默地接受照顾。
这样一来,费了许多功夫,两人爬过那块石头登上地势稍缓一点的地方的时候,就发现关憬不见了。两个人喊了几声,只有几只归巢的倦鸟不时被惊起,天色渐暗,一撇儿月影挂在远处的树梢上,等惆顾不得欣赏,心里越发着急,神色也难看起来。程流偈借着一点儿天光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了她的心思,默了一会儿道:“跟我走。”他正好站在山坡上,从等惆的角度看去就像是个剪影儿,笔挺的脊背和宽窄适中的肩膀,他整个人就站在那里,没有动作,只有这句话在这片寂静的林子里清清楚楚传达到了等惆这边。
“可是你根本……”
“跟我走。”
他依旧没有动作,等惆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太想相信将一句话分成了两次听——一次听进了耳朵里一次听进了心里。但她知道那是程流偈说的,知道他说了两遍,知道他心里有多么不确定但嘴上是多么肯定。她就是知道,因为他要让她安心,因为她希望他能让她安心。
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等惆有一瞬间以为是关憬和他们开玩笑又会从不知道哪里窜出来了,但走来的却是一位僧人。
“阿弥陀佛。”那僧人向等惆施了一礼,程流偈这时刚从山坡上走下来,僧人便也向他施了一礼。
等惆猜他是这座山上寺庙里的出家人,便问:“老师父,我想向您问个路。”
那僧人点了点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说。”
“请问花西嫂子家怎么走?”
僧人闻言抬头看她,天暗等惆看不清僧人脸上的表情,她只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但细细一瞧,那僧人并非目光如炬,而他也似乎并未盯着自己的脸,倒像在看她的手。那僧人又道了句“阿弥陀佛”,脸上显出天机不可泄露的高深莫测的表情来,又用手一指:“施主往东去,自可找到。”
等惆道了谢,目送那位僧人远去,只是依旧不认得路,便只好跟着程流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