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塘风淡淡。
程流偈掰了一只蟹脚,往醋碟子里蘸了蘸,略一挑眉,向别南道:“她不来?”说罢便将蟹脚从中折断,拿牙签将蟹肉挑出来,又蘸了蘸醋。
筠枝本就偷眼打量着他吃蟹,看着他一套做全了,忍不住一笑:“四哥,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吃蟹要蘸两遍醋。不知道对我的未来四嫂是不是也是这样?”她噙着笑给自己斟了杯酒,不等流偈答话又说道:“吃醋吃两遍,有我未来四嫂好受的了。”
程流偈闻言用牙签挑着蟹肉往筠枝鼻子上一抹,惹得她鼻尖立马一股子酸味。程流偈大笑两声,将那蟹肉剔在筠枝碗里,道:“这个脏了,我不吃了。”一转头又问了别南一遍:“她不来了?”
别南点了点头,“昨天晚上窗户没关,大概着了凉。关望笙不放她回来,还是花西嫂子和几个姨娘一块儿劝着说是能……”他瞥了程流偈一眼,本打算将最后四个字咽下去,到一半又不甘心,遂淡淡说道,“培养感情。”
程流偈听了默不作响,筠枝倒诧异,接了一句:“培养感情?培养什么感情?”
别南挑眉,却又收起要说话的势子,扫了眼程流偈,自己闷闷地吃起螃蟹。
筠枝只当她两个哥哥和那宋等惆之间有猫腻,但也没深想。
三个人时不时说两句玩笑话,又对饮几杯,程流偈自觉已喝到兴头上,桌上螃蟹也不剩两只,便叫他们两个先回去,又吩咐春来送了五少爷六小姐回家后到西塘路路口等他。
春来一切照着吩咐做,程流偈上车的时候多了一袋子东西,春来好奇地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问道:“少爷,这袋子里装的什么东西?还用桑皮纸包着,够高档的啊。”渐渐地车子里又多出一股子香气,春来狠嗅了一下,惊喜道:“子规楼的桂花兔肉!”
程流偈轻笑道:“你的鼻子要比狐狸还灵了。”
“狐狸?怎么是狐狸?”
“兔死狐悲啊,我买的是兔肉,又不是肉包子,打你一去无回!”
春来讨了好大没趣,恹恹地只顾开车。
自宋等惆在河衍,程流偈回到虞城,他早吩咐了人给她另收拾出一间房。这会儿到了家,他便一径往等惆房间走,敲了敲门。等惆以为是秋浅,便应了一声,她背对着门睡,只听见门开了又关上,不知道进来的是程流偈。
“给你带了兔肉,驱寒的。”
等惆听见是程流偈的声音,惊得心跳漏了一拍,不知道是起来还是不起来,只管裹着被子装睡,身子都僵了一半。
“子规楼的桂花兔肉,你这个失忆的人一定没吃过。”
等惆闻言翻过身,瞪着他说道:“你怎么总要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程流偈听了既好气又好笑,片刻才正色道:“你这个人就是太一本正经。像个小孩子,谁咬了你一口你就要咬还,谁抢了你的东西你就要扑上去拼命。”他将桑皮纸包好的桂花兔肉放在她床头柜上,又在床边坐下,俯下身子低声道:“还是你只对我这样?”
等惆因为生病,面色本来带些潮红,又拿棉被捂着,更是热地发汗,哪里再经得起程流偈言语上的调笑,早就双颊绯红,出了一身一身的汗。
程流偈淡淡而笑,将桑皮纸打开些许,递到她面前,又用手扇了扇,问她:“香不香?”
等惆一怔,不好意思道:“我伤风着呢。”
“这样啊。”程流偈略带可惜地看了她一眼,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道:“那我替你闻一闻。”说罢便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真香。”
等惆将嘴角一撇,拼命想忍住笑,可依旧忍不住,层层的笑从她嘴角边漾出来。
程流偈竟有一瞬间失神,那笑容太熟悉。他将心底生出的那个不安分的念头强行压回去,扶她起来吃东西,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脸不去回想曾醒素的脸。
已故之人,岂可复生。
“你怎么想到给我带?”
他拿手一探她额头,“烧糊涂啦?进门就说了,驱寒的。”
她拿他无法,说话带点鼻音,反驳起来倒显得有点委屈,“我的重点不是兔肉,是,你,程四少爷,怎么……”
“原来我的未婚妻这么在乎我。”他见她脸红成那个样子,倒越发想逗她,却还是忍住了,“也对,我怎么说,也肯定比一只兔子重要。”
等惆这个人虽然生性害羞,但厉害起来也是伶牙俐齿,“程四少爷当然比一只兔子重要,但我的未婚夫就不如兔子了。”
他无奈望着她笑,她也冲他笑着,带着一股得意劲儿。这句话是程流偈、未婚夫二者不可兼得了。他原本打算就此放过她了,可如今是她挑事儿。
“程四少爷?程流偈?”
“对啊。”
“哦,可我也是程均怅啊,忘了?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