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姐,上次那位太太找。”秋浅走过来敲了敲门,又走开了。
宋等惆正玩儿着一对磁铁,听见秋浅的话心下还纳闷是哪位太太,看见叠烟的时候便恍然了。
叠烟偷瞧了她一眼,腹诽黄文啸总叫自己做些里外不是人的事儿,却也只得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了,便推了推自己的脸,做出一副歉疚的表情道:“等惆啊,上次那件事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想到那个绸缎庄的老板会做出这种事。等惆,你不怪我吧?”
宋等惆本来就是个易心软又易轻信别人的,何况叠烟这样说了她也板不起脸质问她,只推想她恐怕真的不知情,便嗯了一声应付过去。
叠烟看她这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又是奇怪又是得意,便立马转了话题,“哟,这是什么?”
等惆见她指着自己手中的一对磁铁,唇畔浮起笑意,回答道:“是四少送我的一对磁铁,这两块形状不一可是分量是一样的,取均等之意。”
叠烟看她神情,心下又有计较。她在暮烟凝碧看过多少小丫头动春心的样子,真正的喜悦和咳嗽一样无法掩饰。如今等惆拿这对磁铁如珠如宝,言语间又是一番自得的意味,她猜得果真八九不离十。
等惆无意中从梳妆镜里别见叠烟的表情,便察觉自己失言,本想含糊过去,不料叠烟又道:“四少送的呀?”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坐到等惆对面的那张椅子上,突然长叹口气,“说起这四少,我有个姐妹可吃过他的亏。”
两块磁铁一合,等惆眼神一滞,牵强附和道:“怎么吃过亏?”
“以前在暮烟凝碧有个姐妹叫纺歌,原先在程家做活,后来因为偷亲了程四少一下,被程六小姐撞见了,抓到了把柄,白白背了黑锅。”
等惆想起岁喜所说之事,忍不住就接道:“是被诬指毁了别人的容貌?”
“是啊!”叠烟惊讶她怎么会知道内情,忙接着说:“我气不过纺歌受这样的冤屈,答应为她昭雪,可我毕竟是外人,等惆,你既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请你在程四少面前千万替纺歌说句话。”
“我只是借住在程家的……”她忽然说不下去,她的身份是程别南的女朋友,而如今又阴差阳错与程流偈有了未婚夫妻之名,虽然此事尚未公开,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借程五少爷女朋友这块盾牌挡开了。她默了一会儿,又道:“我也只是个外人而已。”
“不,你不知道你在程四少心里的分量。”叠烟见她愣住,既想往下说又不好说下去,等惆是个心细的,叠烟怕她从自己的言语中听出黄家在程家安排了眼线,便只好再说回纺歌:“总之,我把这件事托给宋小姐你了。那我就不打扰了。”说罢便拿了手包离开。
宋等惆看了眼她的背影,心里面反反复复念着她那句“你在程四少心里的分量”,手里不停把玩着那对磁铁,过了一会儿又举至眼前,对着阳光看起来。
均等,均等。
阳光渐渐移开,从她的床上悄悄溜到地板上。
“少爷你回来了。”
“嗯。宋小姐呢?”
“在房间里呢。”
程流偈将外套脱下搭在客厅沙发上,三两步走上楼,看见等惆房门开着,便先在门口站了会儿。
等惆坐在沙发里,面对这阳台,浑然不觉程流偈站在门口,手里仍玩着那对磁铁。
程流偈敲了敲门,等惆不防是他,回头时被惊着,失手将磁铁掉在了地上。程流偈走过去拾起其中一块,又向另一块靠近,引得那一块被吸起,便将整个一对儿还给等惆,道:“玩了一下午?”
等惆不应他,另起了话题:“听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程流偈倚墙站着,觑了她一会儿,琢磨她这句话的意思,片刻才道:“今天不行。晚上黄文啸做东,在暮烟凝碧给我摆了一桌,不能不去。”
“暮烟凝碧不是……”她将后面的妓院二字隐去,偏头一笑,“我也要去。”
“不行。”
“怎么不行?”
房间里静下来,随着程流偈的沉默而沉默。
他倏地一笑,又刻意板起脸,“女孩子咄咄逼人是不对的,要改。”
房间里又静下来,随着宋等惆的沉默而沉默。
“你们家以前有个下人叫姚岁莺,是她让生笑毁了容?”
程流偈抿起嘴,“不是。”
“你知道?”等惆看他的眼神复杂许多,“你知道还赶她出程家?”
气氛不对。阳光似乎也怕起来,畏手畏脚地缩在一隅。
程流偈倒吸了口气。他初见陈生笑时,就知道她不简单,后来派人调查她的身份,得知她是丁家小女儿丁伫遥,便猜她是报仇而来。他刻意接近她,打乱她下在别南身上的一盘棋,自以为自己一盘棋铺就,偏又生出筠枝将生笑容貌毁尽,间接导致生笑之死。他在这件事上缄默,因为筠枝是他妹妹,也是别南的妹妹。
他默了半晌才蹙眉道:“多管闲事也要改一改。”
弄了半天倒成她多管闲事,等惆心里闷闷,听见他离开且关上了门,遂将那对磁铁掰成两半,一半放在床头柜上,另一半扔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她又在扶手椅里呆呆坐了半晌,如果程流偈的不说是因为筠枝是他妹妹,那么自己寄人篱下,行差踏错,保不齐就会变成第二个姚岁莺,再或许就是第二个纺歌。她的心像浸在冰水里一样凉,又嘲笑自己怎么会听信叠烟的话,以为有那个本事能让程流偈对她坦诚相待,哪怕在程家讳莫如深的事。她这样一喜一怒一忧一伤,病反而见重不见好。
春来端了茶上来,看见程流偈在书房里,心下纳罕,仍旧进去奉上茶,“四少怎么不在宋小姐房里?”
程流偈睨了他一眼,不说话。
春来知道他脾气古怪,只得赔笑道:“厨房里还热着桂花兔肉,要不要端上来给宋小姐?”
“赏你了。”程流偈从西装上口袋掏出一支钢笔,正要对账。
春来更是纳闷,只是他垂涎那兔肉许久,又不方便问程流偈原因,便一声应下,赶紧地下楼去了。
程流偈正写着字,忽然笔尖一顿,便搁下钢笔,拿起电话听筒,拨了一组号码,片刻接通后道:“老徐,请你帮我再验一验曾家失火案的两具尸体……是,我要确认一下……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