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两两归(4)
酲酲2017-07-21 00:152,404

  这日一早程流偈就来敲她的门,她去开了,只开一道缝儿,半个身子躲在门后,头却又靠着墙边,仿佛有些不待见他。

  程流偈知她是因昨晚之事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只道:“我们怕是又得去一趟河衍。”

  “为什么?”她整个人都站直了,门也开了一半,程流偈瞧见她一身未换的睡衣,只扫了一眼便礼貌性地打住,目光又落回到她脸上,“关家发来一封电报,说是关老太太过世了,要你回去奔丧。”

  “关老太太?关大帅的母亲?”

  “是。”

  “我就那日认祖见过她一面,要我去奔丧,我……”她没法儿说自己不是关望笙女儿,“那要我去披麻戴孝?”

  程流偈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

  她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向来敬畏害怕,可死的又是她名义上的祖母,她思忖了一会儿,终于答应,“你等我一会儿,我换身衣服。”

  程流偈在车里等她,见她穿着一件鸦青色的真丝旗袍,先是沉默地看了半晌,从她走出门看到她上车,待她坐好后他便正襟危坐叫春来开车,车子发动后才缓缓道:“太老气了。”

  “啊?”等惆是一径里察觉到他目光注视的,只是当做不知也不回应,总等他说些什么可他总也不说,这会儿汽车发动的声响又盖过了他的声音,她听得不真切,但也猜到一二,只觉得他这人装模作样,便不满道:“我们是去奔丧,又不是去吃喜酒。”

  他挑眉看她,扫过她嘴唇,竟真是连口红也没擦。他突然凑上去,吓得宋等惆往车门那儿一躲,头磕在车窗玻璃上,她回身瞪他,他却似笑非笑地打量她道:“双殊啊。”

  他们二人对视半天,等惆终于没忍住笑,摆手示意不与他计较。这个人哪里是会装模作样的,他简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二人坐车到河衍已是下午天昏,大帅府前新挂的两个白灯笼,大风里一边斜着,风小时东倒西歪晃着,像两个胖矮的吊死鬼。

  两人从屏门进来,到了大厅,灵堂设在正厅里,照当地的风俗人还摆在门板上,寿衣是已经着人穿戴好了的,上面盖了一层锦被,大约要等子孙辈都来看过最后一面才会入棺材。管家递过来一身孝服,等惆拿手接了,却也犹豫着没立即穿。

  “也给我拿一身吧。”

  管家听了一愣,费力抬了抬眼皮子,又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仿佛认出了一般微笑起来,但仍旧打着一副做了几十年下人的老派读书人的腔调,“少爷以什么身份呢?”

  “孙女婿。”

  “好的好的。”老管家大约也是替自家小姐高兴,觉得老爷挑女婿的眼光准,忙又让人送了一身过来。

  二人穿戴妥当,等惆却迟迟不肯上前,见程流偈上前,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他回头看见她一副为难胆怯的样子,好言安慰道:“没事的,我们就上去磕个头,拜一下总归要的。”

  她仍旧摇头。

  他有些无奈,声音语调倒更软了一些:“不要怕,我陪你一起。”

  她是没办法了,怕也不能写在脸上,紧紧贴着他身边走,目光也是一寸不敢多挪。

  忽听得一声大叫,等惆第三个头刚磕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有人护住自己,众人慌张之中,她才恍惚发现,程流偈左臂挨了一刀,所幸只伤及皮肉未及筋骨,又转眼看见被几个下人拉住的六姨太。那六姨太还在张牙舞爪地叫唤着什么,一把长嘴的裁缝剪刀掉在地上,被人踢出去好远,又不知被哪个人拿布头包起来跑了。

  关望笙在军营里没回来,这时候是老管家全权做主:“你们两个把六姨太送回她自己房里,看住了!——来两个人把姑爷扶去客房,叫陈大夫过来。——小姐,您同我一块儿。”

  等惆应了一声,先随管家去了那边客房陪着程流偈坐下等大夫来。

  程流偈见她木头一般杵在那里觉得有趣,做声让她坐过来点。等惆不明就里却也听话,等坐定了谁知他拿手指头往自己嘴上一抹,等惆顿感一股子腥气,刚要抬手格住,却被他呵了一声。程流偈倒真没想到她会乖乖不动,但见她被自己唬住心里着实偷笑,便心满意足地又好好抹了两抹。等惆正欲拿帕子出来擦掉,这时管家领着陈大夫进来了,便只好先去打个照面。

  那陈大夫见了她也是一愣,堆笑客气了一句,“小姐好气色。”惹得管家也多看了一眼,掩嘴偷笑后便帮忙解围道:“我们小姐可是好福气。”

  那陈大夫看过伤口,拿了两瓶药并白纱布出来,道:“姑爷伤势不重,血止住就好。”

  程流偈心知老太太之死与六姨太之疯这两件事里必定大有文章,他原是个明哲保身的人,婚事也尚未作准,宋等惆身份成谜,依他素来心性,喜欢二字是谈得上,但还不至于为了她把自己搅和进去。但他或许轻看了这份感情,因他到嘴边问出来的话:“陈大夫是府上常客?”

  “老太太和大帅信得过而已。”他手上功夫未停,回答也未见迟疑。

  “那六姨太的病想必陈大夫也去瞧过?”

  “是。”

  管家原是要站出来打断的,可程流偈何等心思,问到这儿便不再多问一句,那管家的脚迈了出来又不好收回去,正巧伤口已处理完毕,便顺势走过来将陈大夫带走了。

  等惆客气送了一送,到门口站了会儿又背过身将门关好,“我看六姨太像是疯了。”

  程流偈不做声,等她继续说。

  “我从河衍回来也不过几日,六姨太好的样子仿佛还在眼面前,真是作孽。”

  “人好不好不是这样看的。”

  “那是怎样看的?”她以为他又有什么高论要发表。

  “看气色。”

  “看气色?那时我见六姨太……”她话至此处倏地想起刚才陈大夫那句,恍然程流偈又在打趣她,便斜了他一眼,不想再搭理他。

  程流偈反而来了兴致,故意问她:“小姐不出去?”

  等惆与他呆久了,也渐渐摸清了他的脾性,他是笑话自己不够胆量,索性就称他的意,语气却是极平淡了:“老太太还没入棺呢。”

  程流偈果真捧腹,他自做了当家以来已鲜少像这样大笑,今日却笑了不只一次,仿佛同宋等惆在一起总有乐子可寻。

  “你别笑了,人家办丧事呢。”

  程流偈便立刻绷住不笑,可他那副表情却引得宋等惆没忍住也仰头笑了起来。

  程流偈学她,“你别笑了,人家办丧事呢。”

  她半认真地止住笑,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可经不住三秒便又各自笑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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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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