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书慢腾腾地拨弄着碗里最后一口饭，恨不得将一粒米掰成两半来吃。
秦州也不催，放下碗筷坐着等，因为不管吃得有多慢，一顿饭总是有结束的时候。
比如现在，陆锦书终于推开椅子站起来：“好吧，我送你去机场。”
“爸爸又要出差了么？”陆卿卿扬起小脸问。
陆锦书没说话，看向秦州。
“是啊，爸爸要出差了，这次时间会有点久，你在家里多陪陪你妈，还要替爸爸照顾好妈妈，行么？”秦州蹲下身去，和陆卿卿平视，像对待大人一般。
陆卿卿挺起小胸膛：“放心吧，爸爸，我会照顾好妈咪的！”
秦州笑了，刮了刮陆卿卿的小鼻子，站起身拿过自己的行李箱：“那我就放心走了。”
“嗯，爸爸再见！”陆卿卿对于秦州时不时的出差习以为常，只将这一次离别当做最寻常的一次。
陆锦书不忍地偏过头，深吸一口气将眼角的泪擦拭了去，不知何时开始，她竟变得爱哭起来。
在秦州留意到这边的时候，陆锦书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淡然，也伸手拿过车钥匙：“走吧，我送你。”
到了机场，陆锦书沉默地下车，看着秦州搬下行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办理各种手续。
“就到这里吧。”秦州停下来对陆锦书说。
陆锦书看着被托运的行李箱渐渐远去，好一会儿才回头去看秦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呐，你去了那边，要是敢勾搭别的女人，我就立刻飞过去找你，然后和你同归于尽。”
秦州无奈地笑笑，依旧应道：“好。”
陆锦书还想顺势开几句玩笑，可嘴角都不受控制无法继续上扬，这让她的表情看起来越发似悲似戚，终是认输地叹息道：“州，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尽快回来。”
秦州迟疑地偏开视线。
陆锦书看着他，秦州的迟疑让她很心痛，却只能咬牙忍住泪，带着一分颤抖说：“你答应我，就算、就算只是骗我也好，让我现在能放手让你离开。”
“……嗯，我答应过你的。”秦州很久才说，垂下的眼帘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陆锦书闭上眼睛，这一刻，她心中是恨的，恨秦州的自私，也恨秦州的冷情，可偏偏深陷其中的人是她，连责怪秦州的勇气都没了。
“你快走吧！”陆锦书霍然转过身，她不知道，如果看着秦州离开的背影，她是不是还能控制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泪。
身后静默了一会儿，秦州的声音才缓缓传来：“那我走了。”
陆锦书维持着背对的姿势，点点头，手抓在胸口的衣襟上，好像这样就是控制住自己的开关。
机场嘈杂，陆锦书听不到一点脚步声的离去，但直觉身后的秦州已经离开。
陆锦书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秦州已经走了，她也该离开了。
然而，刚向前走了一步，陆锦书的泪就随之而下，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陆锦书低下头，看着抓住衣襟的手背上那滴透明的泪水，那一处似乎十分灼热，好像落下的是一滴火星，瞬间就将她的泪点击溃。
陆锦书再也忍耐不住，捣住脸忽的就蹲下身去无声无息泪流不止。
“喂……”
一个无奈的声音自陆锦书头顶响起。
陆锦书哭着哭着就是一愣，默默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才把哭成花猫一样的脸抬起来，只见秦州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正俯身看着她。
陆锦书慌忙站了起来，十分窘迫地红了脸：“你、你还没走？”
秦州呼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陆锦书擦拭眼泪：“本来是走了，还没进安检口，一回头就看你……我怎么走？”
陆锦书怔怔地由着秦州粗手粗脚地擦泪，连耳朵都红了，嗫喏着：“我没想哭的，可是我控制不住，我确实害怕你离开，总觉得你这一走，我们就好像没有了以后……”
说着说着，陆锦书又一次泪崩了，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准到让人害怕，而她是真的害怕自己的第六感在这一刻会灵验。
“傻女人。”秦州将她揽入怀中抱紧，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都知道，爱情也许还没有被磨灭，可他们都已经太累了。
“州，你不要走了，好不好？”陆锦书靠在他的肩膀上，带着祈求的味道。
“让我放心地走，好不好？”而与此同时，秦州也说了一句话。
两人都沉默了，靠近的身体变得僵硬。
下一秒，陆锦书主动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眼角的泪已经冷凝，她抬手抹去，低头苦笑：“好，你走吧，我看着你走。”
秦州皱起眉，想伸手去拉陆锦书，却被她极其敏感而抗拒地躲了一下，秦州顿住：“锦书，你何必……”
“走吧！我知道，你早就说过非走不可，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不敢提，是我太懦弱太幼稚，还不敢去面对，所以，现在我不说了，你要走，就赶紧走吧。”陆锦书微笑着说，面容精致得仿佛戴着一张面具，如果不是眼角花了的眼妆露出了一丝破绽。
疲惫的感觉又一次自秦州心头升起，他点点头：“好，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也照顾好卿卿，我到了那边会和你们联系。”
“嗯。”陆锦书应下。
秦州张嘴还欲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再说，大步走进安检口。
陆锦书就站在原地看着，这一次她说了不会逃避，就绝对不会逃避，只是，当秦州一路消失在安检口，也始终没有回过一次头时，陆锦书的心还是不免狠狠痛了起来。
秦州，真的走了。
出了机场，陆锦书开车直接回了家，走进卧室便倒头就睡，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脱换一下，只觉得浑身都累，很需要一场深深的沉沉的休眠。
黑暗很长，太重太重……
等陆锦书睡饱醒来，竟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拿起手机一看时间，陆锦书才意识到，她这一觉竟然睡了快三十个小时！
“惨了！”陆锦书慌忙起床，第一反应就是，她这一天多什么也没交代就翘班，不知道公司那边会怎么样！
正当陆锦书这边刚有一点动静时，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直扑过来：“妈咪，你可醒了！”
陆锦书伸手抱住陆卿卿小小的身子：“卿卿，妈咪真的睡太久了。”
“妈咪，我还以为你又生病了。”陆卿卿十分委屈地依偎在她怀里，“管家爷爷请了医生来，都说你只是睡着了，可我怎么也叫不醒你，都把我吓坏了。”
陆锦书摸摸她的小脸：“是妈咪不好，吓到了卿卿，对不起。”
陆卿卿立刻摇头：“不，妈咪没事就好，妈咪太累了，卿卿以后一定听话，不让妈咪累着。”
“卿卿乖。”陆锦书搂住陆卿卿，心里一阵酸，都说女儿是小棉袄，她的卿卿都快成她的专属小空调了。
“嘀嘀……”
陆锦书的手机响了起来，面对这个不甚熟悉的响铃，陆锦书还稍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视讯的铃声。
秦州。
这两个字瞬间蹿入脑中。
陆锦书忙不迭地伸手去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摸过来，一看屏幕上果然是秦州的社交号。
“秦州！”陆锦书点开接通，一见秦州的影像便脱口而出。
“你终于醒了。”秦州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此时他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身处于一个简单的欧式公寓中。
“是啊，你到英国了，住所都收拾好了？”陆锦书看看他那边照到的环境，心中已经明白，依旧照例关心地问了一句，就低头去对怀里的卿卿说，“快和爸爸问好。”
陆卿卿笑起来：“妈咪，你睡着的时候，爸爸就已经来过两次视讯了，是你一直在睡觉才不知道的。”
陆锦书微讶，机场分别的时候，两人之间分明不甚愉快，她甚至都在想，有可能秦州就此音讯全无。
“怎么，你以为我会对你不闻不问了？”秦州仿佛看透了陆锦书的想法。
“没有。”陆锦书飞快反驳，却越发显得心虚。
秦州看着陆锦书，笑了笑：“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给我多一点时间好么？”
陆锦书诧异地抬头注视着秦州，她竟然从秦州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轻松，这是多久没有过的感受。
难道，换一个环境，对秦州来说真的就没有这么压抑了么？
陆锦书忽然想起唐学谦对她说的话，这才意识到，或许唐学谦说得是对的，秦州的心理压力真的到了一个临界点，再勉强留住他，只能对他更糟糕。
如果秦州的状态能好起来，那么，她是不是也不用再继续绝望下去？
陆锦书忽然又有一点想哭，只是这一次，是为了穿破层层黑夜照射进来的那一缕细丝般的希望。
“好，我等你。”陆锦书哽咽地说。
秦州无奈地笑笑：“怎么回事？卿卿，快去抱抱你妈咪，她又要哭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