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老爷子的声音很轻,说道后来竟然已经有些有气无力起来。
“爷爷……”她匆忙叫了一声,掩饰此刻的恐慌。
凌老爷子几乎瞬间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陆锦书:“锦书,小州的事情,我也能想到一些,之前还在担心,他以后一个人怎么办啊,现在……现在你在他身边,我也放心了不少!”
陆锦书心中一阵震惊:“爷爷,您什么意思?”
“牧元那孩子有什么本事我还是知道的,只是因为之前总认为他还能变过来,一直没有放弃,没想到,还是铸成了大错……”
老爷子说一句话,便要重重的呼吸一下,脸色也终于变得不正常的红润。
陆锦书却只能愣愣的听着,连打断都不忍。
“我这件事情,其实也想过维护牧元的……”凌老爷子眯眼笑了笑,“但是恐怕就算是有心也无力了,要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记得告诉小州,牧元这件事情,还是走法律吧!”
走法律……陆锦书眼眸闪烁了一下,最终只是垂首:“爷爷,秦州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您亲自告诉他,他一定会听您的!”
“我知道……”凌老爷子叹了一口气,“但我一生亏欠那孩子太多了,怎么可能再给他困扰呢……”
“锦书,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否则……否则小州怎么可能会让你留在他的身边呢?我自私,走法律程序,是因为……也不过是关两年,我只是不希望……小州他俩自相残杀……还有……”
还有什么,凌老爷子没有说,但是陆锦书却知道,还有就是,若是秦州出手,不一定会将凌牧元整成什么样子。
凌老爷子哪怕是现在,也算是维护了凌牧元一把。
“我知道了!”最终,陆锦书看着老爷子此刻苍白的面容,缓缓应了下来,骨肉血亲,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人能说清道明。
“我累了,先睡一会儿!”凌老爷子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等他俩来了,你再叫我!”
他俩,是秦州和凌牧元。
陆锦书顿了顿,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心中却升起一阵莫名的悲痛,老爷子是个枭雄,戎马一生,可是临死,却只剩下两个亲人,一个对不起他,一个他对不起。
上天也爱捉弄人吧。
门口,管家依旧安静的立在那里,面无表情,此刻见陆锦书出来,也不过是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陆锦书愣了愣,看了一眼管家的背影,最终朝着隔壁病房走去。
秦州说他会回来,陆锦书便相信他还会回来,尽管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在凌晨的时候,脸色刷白,就连走路都有些趔趄。
陆锦书看见他的时候甚至被吓了一跳,因为他的腰间又流血了:“你怎么样?到底去哪里了?”她嗔怪的看他一眼,这个男人一定要这么折磨自己的身体吗?
“我没事!”秦州随口应了一声,将衬衫直接拉了下来,却带出一阵闷哼。
陆锦书愣了愣,转头看了一眼他的伤口,那里竟然重新变成一片血肉模糊,甚至因为方才衬衫拉扯的缘故,又开始汨汨流血。
“又严重了还说没事!”陆锦书心中一急,匆忙起身去叫医生。
“等一下!”秦州却突然拦下了她,“直接把药拿来,你给我上药就好,就伤了一点皮肉!”
“为……”刚要问为什么,陆锦书却在看见秦州的目光时,止住了接下来的话,转身匆忙朝外走去。
“你再抖,这血迹一直清洗不干净了!”秦州无奈看了一眼正在帮自己消毒伤口的女人,这个女人拿着消毒水的手都在颤抖。
“我没想抖!”陆锦书弱弱的反驳一声,只是她的手不听使唤而已,消毒水落在他的伤口上,她甚至都能听见“滋滋”杀毒的声音,她看着都痛,可是这个男人却始终谈笑风生,连皱眉都未曾。
“锦书!”秦州突然认真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声音中满是严肃。
陆锦书的手又一阵剧烈的颤抖,下一秒已经缓缓的沉着下来:“恩!”她应了一声。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嘛?”他突然说起前尘旧事。
陆锦书怔忡了一下,她知道这个男人在努力让自己忽视伤口的恐怖:“恩,怎么可能忘!”
在原本属于她,却被陆曼青抢去的婚礼现场,他们二人签订了合约,没想到,那一份契约将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就这样联系在了一起。
最初他们就像是两个尖锐的石头,谁也不服谁,可是慢慢的,他们在彼此的较量和磨砺中发现,原来……他们也有那么多的共同点。
一直发展到现在,恐怕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我那个时候,看见你就在想,你看起来痴痴呆呆的,真和你签订契约,我不就亏大了……嘶……”随着腰部被人刻意的用力,秦州唇角的笑容却越发明朗起来,不复之前的阴沉。
“可是后来我发现,某个女人原来隐藏的也很深!”秦州继续说着,“原来秦夫人也是深藏不漏的那种人!”
“你才发现啊!”陆锦书小心翼翼的涂抹着药膏。
“早就发现了!”秦州轻笑一声,“秦夫人,该绑绷带了!”他好心提醒。
陆锦书猛然反应过来,神情一顿,自己竟然还在摸着他的腰……抹药!
当下脸色一热,陆锦书垂眸,从他的腰间围了一圈绷带,看着上面没有深处血迹,这才放下心来。
“好了,现在伤口处理完了,你可以说你去哪里了吧?”陆锦书洗了洗手,直接坐在床边看着某个男人。
秦州垂眸似乎思索了一下,下一秒方才摇头无奈应道:“凌牧元想逃走!”
“逃走?”陆锦书诧异了一下,“逃去哪儿?这里他不要了?爷爷还住院呢!”
“去国外!”秦州摇头轻笑一声,“他带了几个人,我和他们交手的时候不小心扯开了伤口而已!”
“那凌牧元人呢?”
“后面!”
“他怎么会逃走呢?”陆锦书还是费解,“凌氏他也不要了?”
“凌氏?”秦州冷笑一声,“不出一周,凌氏将要正式更名为秦氏了,秦太太,到时候成为本市第一夫人,不知道你会怎么想!”
这么快?陆锦书默默在心底表达一下诧异,不过想到是这个男人,也就释怀了。
“秦先生,秦夫人,凌老先生的身体出了一点状况……”门口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病房内两人几乎同时一阵紧张。
陆锦书愣了愣,上午的时候看起来其实还算有精神,医生也说这几天肯定不会出事,怎么会……
“怎么回事?”秦州已经去了胳膊,陆锦书抓着一个医生问道。
“凌老先生可能是因为心脏痛的难受,将仪器的连接线打断,生命垂危!”
医生简单解释了一下,里面的人还在对凌老先生做着心脏复苏。
陆锦书隔着玻璃愣愣的看着,视线缓缓移动到地面上被孤零零防止着的线上,的确是断裂的,可是断裂处整整齐齐,根本不像是被随意挥断的。
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愿是她多想了。
只是……老爷子终究没有抢救过来,他的身体已经形同枯槁,强弩之末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秦州突然从病房中冲了出来,脚步快速朝着门口走去,陆锦书愣愣的看着,始终没有说话。
秦州回来的时候,手中拉着一个男人的衣领,正大步流星的朝着这边走来。
凌牧元!
凌牧元的神情很难看,此刻一片复杂,竟让人看不出来情绪。
陆锦书的视线,竟不自觉的被秦州小腹的伤口吸引了过去,那里又开始透着点点的红润。
厚厚的玻璃里面,她看见秦州将凌牧元重重拉到凌老爷子身边,力气很大,凌牧元甚至趔趄了一下。
原本他想要挣脱的,却在看见病床上的老爷子时,没有再多说什么。
凌老爷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嘴一开一合,很是困难。
好像过了很久,也好像只过了一会儿的时间,陆锦书感觉周边一阵诡异的宁静,她猛然回神,竟看见玻璃房内,老爷子正朝着自己看来,目光中的点点殷切,让人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涩。
她知道老爷子什么意思,她只能答应。
一条生命,老去的生命似乎总是值得钦佩的,陆锦书以为自己会伤心,可是站在这里,她竟然感觉不到心痛或是悲伤,只感觉心口一种巨大的恐慌。
或许……老爷子早就期待这一天,也或许……他生命的终结就在这里,毕竟,他老了。
老爷子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医院楼上响起了警笛的声音,陆锦书看见,身旁站着的管家手中,正拿着一个手机。
老爷子之前告诉他的吧,陆锦书安静的想着,他都已经将一切安排好了,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凌老爷子最终还是走了,他的身体本就不乐观,因为也没有人追究那条线究竟是被谁“挥断”的,凌老爷子临走之前,让管家报了警,警察将凌牧元带走了。
蓄意伤害罪,两年,陆锦书相信,两年的时间,足以让他知道,生活中的阴暗面还是有很多的。
管家将一封信留给了陆锦书,缓缓转身离开,老态龙钟的背影,看的人一阵酸涩。
陆锦书拿着手中的信封,她知道,这何止一个生命的结束,还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完结,凌氏已成过去,秦氏正在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