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一点我从来未曾否认过。”陆锦书艰涩地说道。
她其实也很憎恶卢知凝做下的一切，可今日看到卢知凝如此为爱疯狂的模样，她忽然不那么恨了。
也许是人可怜到了极致，她做下的蠢事，都让人无心再去计较了。
只是秦州却不这么想，他摇摇头：“锦书，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会允许一个随时想让你们陷入危险的人不受控制。”
语毕，就有人从门外有节奏地敲响了门，秦州手下人的动作之迅速，让陆锦书叹为观止，事已至此，已经不是她能左右了。
秦州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陆锦书，终是吩咐了一句：“收拾干净些，别让人瞧见了。”
“是。”黑衣保镖们应下，将鲜血淋漓的卢知凝稍作擦拭包扎，又把地板上的血迹都清除了，方才将卢知凝负在一人背上，匆匆从消防通道走了下去。
办公室中又恢复了安静，甚至比之前更安静，只能听见陆锦书和秦州浅浅的呼吸声。
“走吧，去吃午餐。”终是秦州打破了沉默，向陆锦书伸出了手。
陆锦书微微叹息，率先向门口走去，却故意忽略秦州伸过来的手。
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她确实需要离开一会儿，但不代表，她认同秦州的所作所为。
秦州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无法让陆锦书理解自己的做法，并不强求，随着陆锦书一同出去了。
由于上午的糟心事，一顿午餐下来，两人用的都不是很舒坦。
走出餐厅，陆锦书看着离上班时间还有些空余，便扭头对秦州道：“你现在该回秦氏去了吧，我还另外有事，就不陪你了。”
秦州皱起眉心，拉住陆锦书：“你非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就和我闹脾气么？以前你也是快意恩仇的性子，怎得今天就一定揪着卢知凝的事不放。”
陆锦书一时无话，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或许，是同情卢知凝未来凄凉的下场，或许，是觉得秦州能这么残酷地对待深爱他的卢知凝，若是有一天秦州对她也再无怜爱之时，会不会也这么残酷地对待她……
只是一晃神，陆锦书便将这个念头压下，无论如何，他们还未有走到这一步的境地，不需要想太多去杞人忧天。
所以，陆锦书的态度也软了几分，看着秦州略显委屈的模样，不禁说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说让我不要插手，我不插手就是了。现在，我只是想去疗养院看看我妈，你硬是要跟着去，我没有意见。”
“跟，为什么不跟！”秦州立刻露齿一笑，仿佛阴霾散尽后的阳光，他顺势从陆锦书的手臂下移，牵住了她的手，“我们一起去看看妈的情况如何了。”
陆锦书无奈地摇头：“说了多少次，那是我妈，不是你妈，我们只是前夫前妻的关系！”
可秦州只是笑着，一路开怀。
疗养院内，陆锦书和秦州下了车就直奔唐学谦的办公室。
唐学谦见到两人，手中的笔就顿了一下，推了推眼镜：“你们来看许女士了。”
“是呀，唐医生，我妈这几天的情况怎么样？”陆锦书熟门熟路地给自己扯过一张椅子，在唐学谦的办公桌对面坐下。
秦州则走到稍远点的沙发上，捡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
唐学谦挑眉看了陆锦书一眼：“你还没去你母亲那里看过么？”
陆锦书微愣，不知唐学谦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老实地摇摇头：“没有，我们一来就到你办公室了，想先问问情况，是不是我妈妈出了什么事？”
“你不要总是往坏的方面想，许女士的情况可一直在好转。”唐学谦失笑，“当然，这多亏了你父亲这段时间天天来陪伴许女士，这对她的病情有很大的帮助。”
陆锦书心头一跳，“她的父亲”可不就是陆天华，他竟然天天从市中心赶到这郊区的疗养院来作陪？
陆锦书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掉了，第一反应就是不情愿陆天华再出现在疗养院。
秦州看出陆锦书的吃惊意外，当即接口问道：“这么说，唐医生是支持陆先生常常过来了？”
唐学谦点点头，十分专业地说：“没错，对病人重要的人能有空常常过来，再配合我的治疗，效果比我想象的还要明显。我对这种现象也十分感兴趣，想要多加观察，若是有好的研究成果，那么以后此类疾病的人也能少受些苦楚了。”
刚刚到嘴边的警告，又被陆锦书生生咽下去，若是能对母亲好，陆天华想过来，那她也只能让她过来。
只是，这一刻她突然悔恨，自己之前为什么没能用更多的时间陪伴许梓君，说不定，她的情况会比现在好得多。
“锦书，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妈吧。”秦州走过去扶住陆锦书的肩，一个动作，就将陆锦书从牛角尖里拉了出来。
陆锦书晃晃头，勉强笑了笑，起身向唐学谦道谢后，便和秦州去了许梓君那边。
这个点儿上，许梓君正在外面花园里晒太阳。
陆锦书抬头看看还有些炙热刺目的阳光，不禁对领着他们往前走的护工说：“现在是不是还太热了，这个时间出来晒太阳真的好么？”
护工巧笑倩兮，回头解释：“陆小姐你放心，这些我们都是有分寸的。阳光对许女士的病情还有药效都有帮助，我们才选择在一天里阳光最为旺盛的时候，让许女士出来多走走。”
陆锦书点点头，算是接受了。
毕竟这个医科圣手唐学谦总有一堆歪理，要不是他的成果摆在那里，有时候陆锦书都想要问问他是不是在耍人。
疗养院的花园是精心设计的，各色树木花朵也都是专人照料，生长地十分茂盛。
绕过长廊，隔着一片茂密的树叶，许梓君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妈……”陆锦书一声呼唤刚出口，又蓦然降了下去。
因为她看见陆天华也在。
陆天华站在许梓君身边，正一下一下仔细为她梳着头发，一双眼眸中含情，竟是比当初在商场杀伐时的目光更清澈有神。
护工掩嘴一笑，转而对陆锦书说：“叔叔和阿姨的感情真好，常常看到他们相偎相依的，我想叔叔这么有心，阿姨也会很快康复的！”
“谢谢你的吉言。”陆锦书勉强笑了笑，心不在焉地对护工的好意道谢，目光无法从面前的画面上移开，心情复杂到五味杂陈。
秦州只得对护工说：“你先去忙吧，我们在这边陪一会儿。”
护工知趣地点头离开。
那边陆天华已经把许梓君的秀发绾成一个精致的簪，那熟稔的手法，并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出来的。
模模糊糊间，陆锦书竟觉得，这画面是自己小时候看见过的。
为卿绾发，白首不离。
陆锦书咬了咬下唇，忽然心生愤懑，陡然上前，一把将木梳从陆天华手中抢过：“你放手！”
陆天华吓了一跳，手一松，还未完全束好的长发又散乱开来。
许梓君也愣了一下，转头看见陆锦书，便笑起来：“闺女！”
陆锦书充满敌意地盯着陆天华，一面揽住许梓君：“妈，我们回房去。”
“好。”许梓君很听话地起身，一手牵着陆锦书，十分高兴的模样。
陆锦书不由心安了几分，甚至生出几分优越，眼尾扫过陆天华——看，妈妈还是和我亲近一些。
然而，还没走出一步，许梓君就回头看向陆天华，伸出另一只手：“回去了。”
短短三个字，惊得陆锦书差点没站稳。
不仅仅因为许梓君在短短时间里又学会了新的词汇，更是因为她对陆天华的牵挂！
陆锦书再次将视线落回陆天华身上。
刚刚一脸尴尬的陆天华露出些笑意，想要去握许梓君的手，又顾忌陆锦书的情绪，迟疑着没动，喏喏地解释：“锦书，我之前只是在给你妈梳梳头，能促进她脑部的血液流通。”
“回去了。”许梓君又一次说道，伸出的手固执地顿在那里，眉宇间甚至有几分疑惑，好似不懂陆天华为何不如往常一样，赶紧跟着她走，还站在那里啰嗦什么。
“锦书，大家先回去吧，妈现在还在治疗中，不能受刺激的。”秦州上前说道，浑厚磁性的声音里有着安抚和劝解。
陆锦书看一眼秦州，又看一眼许梓君，终是默许了陆天华去牵许梓君，毕竟，以母亲的固执，若是陆天华不牵住她，她定是要一直伸着手的。
许梓君一手挽着陆锦书，一手牵着陆天华，一路走回去都特别开心，嘴角的笑意就未停歇过，脚步也轻盈了几分。
等进了房间门，陆锦书把她安置到摇椅上坐下，这才朝陆天华递了个不悦的眼色，让他跟着出来。
秦州不放心，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也想跟着出去。
不料，许梓君忽然朝他招招手，笑眯眯地说：“合意饼，合意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