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愕然薨逝,独孤皇后震惊之余,遂迁怒太子,指其居心叵测,伙同毒妇云氏阴谋杀害太子妃元氏,皇上无奈,着多名太医会诊,后又由典膳司、慎刑司核查,却无法判定太子妃元氏暴死之谜……独孤皇后已借此事向东宫发难,责太子杨勇行为不端、好色无德、偏听偏宠侧室,纵容其谋害正室,亲小人近奸邪……皇上已着太子耳面训示长达两个时辰之久,责其奢侈无度,不知节俭,任情易怒,对出入东宫的大臣嬉笑不恭,御史已多有参奏,责令太子闭门东宫思过,不许私见外臣……
杨广微微转过手中的密信,却见密信背面还有几行小字:独孤皇后暗派东宫的耳目已经打点完毕,耳目所“探听”到的消息已经尽数传入独孤皇后耳中,想必独孤皇后也会如实呈报于皇上,近日东宫生面孔见多,疑似皇上亲自安插的眼线,以侦东宫虚实。
东宫危矣……就怕父皇不起疑心,只是父皇的疑心一旦起了,便不会轻易再消下去。
太子?东宫?
杨广哼了一声,低声唤道:“杨恩。”
“王爷有何事吩咐?”
“冯将军近日在忙什么?”自冯静抵达江都,他一直都分身乏术,没去看她,此刻终于有了一些空闲,便想问问她的近况。
“没什么大事,每日上午去佐政府公干,完事后会依照王爷的吩咐去柳大夫的府上看诊,然后天擦黑的时候去岳仙楼……”
杨恩未完的话被杨广打断:“天擦黑的时候?”他略微沉吟:“她在柳暮宫的府上怎么呆这么久?”
“呃……”杨恩略微迟疑,似乎不知是否应该禀报。
“看来这些日子本王忙碌不堪,倒没注意到你竟敢私下隐瞒本王事情?”前几日,寿州刺史总管宇文述来访,这本在杨广的意料当中,只是没想到他来得如此急,竟比他还要早到江都。这几日他密见宇文述,自然没有时间去看冯静,他只是吩咐冯静务必去柳暮宫的府上诊病,虽然冯静觉得自己的急病早已痊愈,不过没有柳暮宫的诊断回复他还是不能放心,好在冯静推辞了几次,终于还是乖乖的去了,只不过她什么时候和柳暮宫那老儿这般熟悉了?竟能在他府上厮混一整个下午,然后还去岳仙楼?这丫头在搞什么,竟然比他还要忙!佐政参将不过是他向父皇要来的闲差罢了,阿静毕竟是个女子,他怎么忍心让她像个男人一样奔波?
见杨广隐有不悦,杨恩忙道:“不是属下有意隐瞒王爷,只是属下也是刚刚发现那位高公子也在柳大夫府上医病。”
杨广不解:“什么高公子?”
“据冯将军说,是她在回江都的路上偶然结识的,那位高公子患有眼疾,是来江都治病的,他们因此同行,只是属下没想到这位高公子登的竟然也是柳大夫的门。”
杨广脸色冷了下来:“这点事你都想不到?在江都还有谁的名头能盖过柳暮宫?”
杨恩低头:“王爷教训的是,是属下这次思虑不周,属下本以为这位高公子不过是和冯将军一面之缘罢了,而且看日前王爷事务繁忙,所以就没来滋扰王爷。”
杨广面色稍霁:“以后只要事关冯静,无论大小事,都要逐一报知本王,知道吗?”
见杨恩点头,杨广又道:“这个高公子什么来历?”
杨恩神情有些困窘:“这个……属下尚未查出。”
哦?杨广眉头微蹙,在江都的地面上,还有杨恩查不出底细的人吗?姓高……假名假姓也就罢了,如果真是姓高的话,这事就复杂了。
“江都最近有些不太平,这个姓高的出现的时机很巧合,本王要你尽快摸清楚他的来
路,以免迟则生变!”近来确是多事之秋,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赶在一起发生了。
“冯将军近来和这位高公子走得颇近,属下觉得让冯将军来查,会更加事半功倍。”杨恩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走得很近?
“冯静是和他一起去的岳仙楼吗?”
“是,近几日都是冯将军在高公子之后入的柳大夫府上,可是却都是和高公子一同离开,之后再同去岳仙楼。”
“不,这件事还是不用冯静插手了,免得她多想。”杨广思忖了片刻又道:“日前州府奏报的高智慧余党滋扰地方的消息,经查证虽然是假,但却为本王无形中敲了一记警钟。我朝平定江南至今不过数年而已,我们如今虽在治理江南,可是时日尚浅、根基未稳,此地百姓对我等防备之心甚重,观望态度模糊,加之此地旧士族门阀势力昌盛,儒生多喜议政,上至满头鹤发的耄耋老翁,下至咿呀学语的黄口小儿,都受南朝风气所制。此地民风看似儒喏,实则彪悍难治!治理江南要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这些道理本王心中都明白,但是本王也要适时的让某些以为本王性软好摆布,以为时刻有机可乘的那帮老家伙知道,本王的便宜是不好占的……你帮本王去邀几大士族的当家吃饭,不,逐一相邀,就先从这次挑事的王家开始吧。”
“那位王老爷子似乎是出了名的难缠,王爷为何要先从王家开始呢?”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杨广微微笑了:“杨恩,你随本王这些年四处征战,难道还不明白这些道理?王家的骨头硬,本王就从最硬的那一块开始啃起,你可以换个角度去想,如果王家臣服本王,其余几家还不是看王家的脸色行事?自然,如果本王对付不了王家,他们也不会再对本王客气,正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敌退我进乘胜追击是本王一贯的作风,既然上次王老爷子说了活话,那么这次就从王家先开始吧。”
“是,王爷。”杨恩正要告退,却被杨广叫住,“等等……杨恩,还是先备车,本王要亲自去一趟柳暮宫家。”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好好的天,却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而且这雨一时半刻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杨广淡淡的站在雨檐下,望着如织的雨帘微微有些出神。
雨天似乎总能勾起他心底的无限愁思。那日的雨没有这么大,却比江南的急雨还要幽冷,那可爱又柔软的手触到唇边却带来一片灼人的暖意……
安静的,一双细白的柔荑将一件披风披在杨广肩上,又细细的转过身为他小心的系好带子。杨广有些恍惚的看她半晌,才似终于将面前的人分辨出来,他眼底憧憬的光辉慢慢趋于浅淡,最终凝成眼底一抹老练的笑意:“怎么冒雨过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握住了她的手,“手这么冷,怎么不多加一件衣服?”
萧妃嘴角的那抹笑安静的因他而绽放,心底却悄悄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平了平他襟口前的褶皱,才道:“妾身昨夜派玲珑过来给王爷送安神汤,听玲珑说王爷那么晚还没有休息,妾身便很是担忧,尽管王爷事忙,妾身还是忍不住亲自过来看看,希望没有扰了王爷的正事。”
独孤皇后曾称赞,晋王妃萧氏气韵矜贵,内敛平秀,进退有度,雅然天成。杨广近距离打量她,确实如母后所言,他挑不出萧氏一星半点的毛病,貌美性和,知书端庄,慧黠解人意,懂理知进退,不多言,不妒忌,自然也从不令他为难,有时候连杨广也在想,难怪母后对这个儿媳妇满意的不得了,就连他也觉得萧妃作为一个合格的妻子,的确是绰绰有余。
他和萧妃相敬如宾,成亲多年从未红过脸,他自然会对她好,她也知足安分,日子一年年平淡安稳的过下来,他也有了和萧妃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一切看起来是如此完美,尤其是在独孤皇后眼中。与和侧室生了十个儿子的太子杨勇比起来,二儿子杨广的行为操守似乎更令独孤皇后满意。杨广也有侧室,但是他却始终洁身自好,公务占去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余下的时间里他也总是宿在萧妃的房中,很少留宿侧室之处,至今生下的所有子女都是正室萧妃所出。
杨广知道他的晋王府邸中有独孤皇后的眼线,他也知道母后最在意的是什么。是啊,多么好的儿媳妇,多么像母后和父皇这样一心一意的鹣鲽伴侣。母后这一生最得意的就是父皇所有的子嗣都是她一人所出,如今的萧妃与她多么相像,而在独孤皇后心中,二儿子杨广也成了最像杨坚的那个最重情重义的孩子。
母后憧憬这样的幻梦,他便给她这样一个幻梦吧。
杨广唇角讥讽的掠过一丝弧度,稍纵即逝。母后永远不明白什么叫做过犹不及,因为太过刻意,所以那最后一丝情意也变成了锦上添花的戏码,辨不清真假了。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比母后更了解自己的父皇,只是,这些话他永远不会告诉自己的母后。母后太强势了,真相会令她不堪重负的倒下去的,就让她做梦吧,但愿父皇也能配合母后一辈子深情厚意的演下去,圆了她费尽心力保持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