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大梦平生2017-05-05 17:113,251

  步入了东海郡,离江都便越来越近了。此处沿海,气候潮湿,行路的大半天里竟难有衣衫干燥的时候。

  冯静住惯了大兴城,至此终于觉得开始不适起来。

  为了不拖累一行的速度,她只得面色苍白的弃马,改坐马车。

  “到了江都便会好的。”杨广皱眉看着冯静虚弱的样子:“江都最好的大夫姓柳,等我们到了,本王立刻召他来王府为你诊病。”

  “不用如此兴师动众,我自小身体便很好,难得生病的,这次也会很快好的,阿麽哥哥不要费神了。”

  杨广摇摇头:“南北气候差异极大,本王初至江都那一年里也很是吃不消,不过慢慢就会好的,而且江南景色温婉秀丽,你会很快和本王一样,喜欢上江都的。”

  知道杨广是在安慰自己,冯静便配合的点头微笑,只是她大半的路程里只能窝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情绪总有些恹恹的。

  等到了钟离郡时,晋王杨广收到了江都送来的急报。杨广看完后神色甚是不好,之后的两天路程里,他极少开口说话。

  等还差几日到丹阳郡时,杨广终于对冯静开口。

  “阿静,眼看这几日便可至丹阳,到了丹阳就等于到了江都……江都那边出了一些棘手的事情,本王要赶回去紧急处理,本王要快马先行,你身体还不好,本王留下得力的军将陪你慢行,你看可好?”

  冯静闻言忙摆手:“既然是有要紧的事情,阿麽哥哥去忙就好了,得力的军将自然还是跟着阿麽哥哥比较好,只要留下个识路的人带我入江都即可,余下的事情阿麽哥哥不要费心了,阿静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况且阿静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旁人伤不到我的。”

  “可是你现在病着……”杨广细细打量她的神色。

  冯静嘻嘻一笑:“我保证再见到阿麽哥哥时,我一定又能跑又能跳,一点事情都没有了。”

  “那本王将杨恩留下来好了。”

  “不用了,虽然日子不长,但是阿静看得出,杨侍卫是阿麽哥哥非常倚重的人,要是没有他在左右,阿麽哥哥一定很不方便,放心吧,正好这段日子我可以慢慢走,好好欣赏一下这江南美景。”

  最终,杨广没有拧过冯静,未免人多口杂反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杨广只留下了十名亲卫陪着冯静缓行,而他带着余下大部队一路快马提前赶赴江都了。

  杨广走后,冯静又大病了一场,这次有些来势汹汹,发起了高烧,几名亲卫都不知所措,要急报杨广得知时,冯静却又慢慢地好起来了。

  等到了丹阳时,冯静已经一扫之前的病气,又生龙活虎、神采奕奕了。冯静是个自小在男人堆里混惯了的人,如何和这些当兵的男人们混熟,是她颇为擅长的一件事,虽然时日不长,但是冯静并不似一般女子那么娇弱不堪,就算病重也没有停下赶路的脚步,这些亲卫本就是杨广的心腹,所以对王爷所看重的冯静自然是精心百倍,更何况这位名声响彻大隋朝的唯一一位女将军性情豪爽,很是令人喜欢结交,于是宿在丹阳的馆驿时,冯静已经和这些亲卫们称兄道弟、不分彼此了。

  杨广虑事稳妥,临行前已经嘱咐冯静换上男装行路,不要以女装出现,以免多生事端。所以冯静已经换上了一身男子劲装,黑红搭配的衣饰不仅突出了她以往如火般的气质,更显得她身姿挺拔颀长,再加上她历来掩不住的眉间英气,再配上那条如火焰般惹人的红额带,一走出来便是器宇轩昂、仪态不凡。

  临出门时,那满脸胡子的亲卫冯二还说,幸好这冯将军是去听戏,要是去逛妓馆,哪里还有他们几人站脚的地方?

  自从冯静生病以来,便整日与马车、床榻为伴,照冯二的说法,真是把人生生淡出个鸟来!于是冯静刚刚病愈,便想在入江都之前,好好逛逛这丹阳郡,把那最后的一点病气统统赶走。

  丹阳郡是个好玩的地方,尤其是入了夜,站在石拱桥上凭目远眺,当真是一片暖灯春景。冯静知道冯二他们受了杨广的命令,一定会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于是她眼珠一转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计策一,先和兄弟们赌钱。冯静的赌技很好,要细论起来这功劳应该是汉王杨谅的。娇贵的五皇子小时候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带着冯静溜出皇宫悄悄逛大兴城,于是三教九流的早早便接触了个遍,冯静触类旁通,皇帝的责备没少挨,不过这赌钱的本事却渐渐连杨谅都自愧不如。厉害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她想赢,没人能令她输,可是如果她想输,就是大罗神仙也阻止不住。

  今夜,在冯静想独自一人,甩开这班亲卫的计划里,她要输,必须输,而且要输的有水平,要保证每个弟兄身上都有足够的银子。

  计策一很成功,银子人人爱,兄弟们从赌坊出来时,各个都兴奋的摩拳擦掌,冯静觉得差不多该计策二上场了。

  计策二很简单,喝酒。

  男人嘛,十有八九都是爱喝酒的,尤其是行伍出身的男人们更是喜欢开怀畅饮。实行计策二是要有相当的实力的,比如说酒量奇佳,能以一敌十,众人脚下飘摇,唯我屹立不倒。而刚巧冯静的酒量堪称酒中仙,每每喝得汉王杨谅坐着椅子找椅子,最后找到桌子底下才能大着舌头告一段落。

  从灯火辉煌的酒楼中出来时,众兄弟已是满面红光。冯静点点头,如此良辰美景,如此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晚上,能搂上美娇娘销魂一夜,应该是她为这帮兄弟们安排的计策三,也是今夜能独自出行所用的最后一策。

  站在纸醉金迷的仗倚红楼前,冯静觉得弟兄们赢得那些银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也是她输银子的最初目的。

  一、二、三、四……任由那精明市侩的老鸨将十人全部拉进了销魂窟,再回头去找那位仪表不凡的金主时,妓馆前已是空无一人。老鸨甩了一下手帕,扭了扭丰肥的老粗腰去招呼别的客人了,人走了无所谓,反正银子留下了就好。

  冯静志得意满的独自一人走在丹阳灯火通明的长街上,她无意识的去打量那些擦身而过的江南子弟和南朝纤女们,她细细感受着那迥然于她熟悉已如呼吸般的大兴城的精致隽丽,似乎连萦绕在鼻端的气息都开始变得不同起来。

  南朝的战火痕迹已经逐渐消弭,冯静因回忆而停下脚步。她选择来江南看起来或许是因为她别无它路可走,但是她私心里却觉得这是父亲冯万年一生英雄路的终结之地,她本以为她穷尽一生都没有勇气亲自踏上这片土地。一次次的告诉自己这是父亲的埋骨之地,她粗犷豪迈却义气当先的爹,她甚至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她畏惧江南,她渴望江南,她分不清心底复杂的感受是爱是憎,可是那感觉鲜活跳跃在胸口,激荡连连总是真的。

  看来阿麽哥哥镇守江都的这些年将这南朝遗地治理的很好,这便好,这便不辜负了那些和爹一样将热血遗留在这片土地上的隋朝勇士们,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会用一代又一代的统治来无言祭奠他们的战魂。

  丹阳以曲艺闻名江南,在这里晚间去梨园看戏的百姓们很多,这种富有代表性的行为和习惯影响了丹阳一代又一代的戏园名角,也缔造了丹阳不夜城的美名。

  冯静今夜独行之前,是提前做了功课的,所以她一路往北广街而去,今夜那里最大的戏班将有一场精彩的夜演,而这样不同于北方名都的放松方式,也令冯静兴趣大起。

  远远的似乎都能听到锣鼓开唱的热闹之声,不过走起来却没有冯静想得那么近。冯静左右看看无人,嘴角轻勾,将手中剑交至左手,一提气便上了右侧的石墙。

  几个点纵腾挪,冯静心急的想要抄近路,可是等她觉得那唱台声渐渐越来越近,而飘然落在一处灰暗僻静的小巷时,她看到了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一幕。

  一顶精致的小软轿孤零零的停在小巷的正中央。月光被高墙阻隔,零零散散的拂过这处角落,却如同细腻中偏偏透着诡异的水墨画,极致的吸引人的目光。

  冯静握紧了手中的剑,她目光冷然的看着距离她十几步远的那顶小轿,以及分散在轿子周围的那些行踪诡异的黑衣杀手。

  不要问冯静为什么知道那些黑衣人是杀手,他们每人手中明晃晃的钢刀已经做了回答。冯静想,在她误闯这场合围之前,包围轿子的黑衣人已是杀气弥漫,他们踩着诡异却轻盈的步法慢慢绕圈而行,起手的刀式已是凌厉非常。

  冯静抽剑出鞘,脑中想的却是轿中人是谁呢?这些杀手明显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却竟然如此忌惮轿中人,迟迟没有贸然出手。

  她冷声道:“小爷平生最恨的就是那些欺负女人的粗鲁之徒,坐在这么精美轿子中的想来必是一位绝世佳人,尔等宵小夜深持刀打劫轿中美人,真是影响小爷今夜难得的好心情,实在是很欠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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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宫浮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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