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牵着我的手逛大兴城？”
“怎么？不可以吗？”梁廷玉不解道。
冯静握紧了他的手：“你进京时日也不短了，难道没有听到关于我的那些流言吗？
“流言？”梁廷玉点点头：“倒是听过一些，比如说你是京师女霸王，曾当街追打太仆大人，令他丢尽脸面，还说你有个外号叫做‘女猛鸠’，意是你相貌粗鲁，不安守一个女子的本分，抛头露面做了女将军，鸠占鹊巢抢了那些男人们的风头……”他看着冯静，声音渐低：“还比如你随皇上狩猎时徒手搏狼，跪请皇上为你赐婚，所求的是个远徙西北塞外的叛臣之后，因而饱受朝臣非议……”
冯静眸光闪烁：“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梁廷玉笑了：“我没有那么高尚，同样你这么想也未免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了，这样可就不像你了。”他拉紧冯静的手：“旁人说什么由得他们去说，我以后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你在我心中如何我自有评价，不需要旁人来说三道四。”
“那你是喜欢我了？”冯静仔细看着他的神情：“是因为喜欢我，而不是觉得亏欠我？”
梁廷玉点头：“在你是茶茶时，我便喜欢你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冯静，也不知道你这些年为了我做了如此多的事情。我承认我从陆飞岩口中知晓这些事情时，心内十分受到震动，但是如果真心想要回报恩情，方式可以有很多，并不是一定要海誓山盟，娶你为妻吧？”
冯静着迷地看着他的眉眼，却慢慢松开了他的手：“我真喜欢你，廷玉，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我们如今不能并肩走在一起。我以前喜欢你，我觉得你不该一生就这么结束，我希望可以凭借我的力量令你东山再起；我现在依旧喜欢你，可是我如今的喜欢只会让你举步维艰、危机四伏……你愿意不顾流言牵着我的手走在大兴城，我真的很高兴，可是我却不能接受，尽管这种憧憬真的很有诱惑力。皇上对你的猜忌，你的拒婚，我的名声，这些都是横亘在我们之间难以逃避的难题，我们没有力量不顾一切，我们只能等，耐着性子等下去，等一个转机，等也许会出现的机会。廷玉，我很快就要去江南了，你愿意等我吗？”
梁廷玉盯着她英气的眉，漂亮的眼，他想起她刚刚质问戚逦娘的字字句句。他领兵打仗时胜几次败几次？他以少胜多的那次战役共歼灭敌军多少人？他一战成名的那一战叫做什么？发生在何地何时？他哪一年坐上车骑将军的位置……或许是多年不曾征战沙场，他只觉得那柔软的情感如暴雪狂风席卷心扉，他抬手去轻碰她的脸，口中却如誓言般道：“我梁廷玉愿意等你一生一世，只有你，再无旁人。”
冯静眼底闪耀如星，她轻声道：“廷玉……”她一边说一边搂上了他的脖颈，想要重施故技，趁他不备时吻他，可是这次冯静失算了，梁廷玉只是低嗯一声答应，却笑意盈盈的看她，并未被她趁机拉低头得手，引得冯静尴尬脸红，随后恼羞成怒的皱眉瞪他。
梁廷玉看着她眼角眉梢的红霞，终于缓缓低头吻上了她的红唇，轻轻一触便分开，低笑着：“以后这种事，小的自会为冯将军代劳的，将军只要说一句便是。”
没等的冯静说什么，他的头再度凑上前，开始细细吻她。
心意相通，离别在即，自是情意绵绵、温柔缱绻。柳枝轻摆，风漫浅云，端的是流年难忘，旧忆俨然。
冯静舍不得梁廷玉，梁廷玉又何尝愿意和她分离？虽然不能牵手，却总要相伴着走一走，方能甘心。
“以前你在西北塞外无聊时都做什么？”两人并肩走着，冯静问道。
“看兵书。”
“不看兵书的时候呢？”
梁廷玉想了想：“吹笛子。”
“什么笛子？”
“就是普通的柳笛。”梁廷玉解释道：“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也会吹给兵士们听。”
冯静指指自己：“那请梁公子也吹给我听听吧。”
此时两人正行至城南春渡头的柳堤，晓风轻渡，扬起冯静的黑发，衬得她眉眼俏丽，红袍如火。
“好。”梁廷玉一笑，从袖子中抽出柳笛。
冯静细看那柳笛，两端已经圆润光滑，显然是经常使用之物。
梁廷玉将柳笛凑到唇边：“要听什么？”
“昭君出塞。”冯静乐不可支的看他。
梁廷玉挑挑眉：“你笑什么？”
“我以前在梦中都梦不到你会为我吹笛子，如今你近在眼前，伸手可及……我总担心这是一场好梦，终究会醒。”话出口后，冯静也暗自懊悔，此刻气氛正好，自己说这么大煞风景的话干什么？
梁廷玉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痛不痛？”
“呵呵，有些痒……”
“不忍心用力捏你。”梁廷玉揉了揉她的脸，才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你要对我有信心，也要对你自己有信心。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江南看你，你不在身边我也不会看上别人，你要相信我，也要明白，西北塞外流放许多年，很多事我都看淡了，哪怕不能再征战沙场，我也不会心怀怨恨，更何况是去招蜂引蝶？我早已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那些旧时风月对如今的我来说，已经难以习惯了。我会等着你，茶茶。你既能知我、懂我、欣赏我，我也能爱你、敬你、守护你，就如你所明白的那个我，希望我们能心意相通、策马并肩。”
冯静怔怔的看着他，听他轻言轻语娓娓道来，已是有些入了迷。见他唇角勾起笑意，她方如梦初醒，一下子红了脸，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脸上的热度已经能够烧灼起来了。她伸出手搂住他的腰，将头靠近他的怀中，耍赖般的磨蹭着：“廷玉，廷玉……”
“你害羞了？不是吧？”梁廷玉忍不住逗她。
“廷玉，我好喜欢你，喜欢的心都痛了，胸口发麻、呼吸困难……”冯静越说越脸红，可是却止不住想要说下去的欲望：“你这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我该怎么办？我一点也不想要去江南，不想去，不想去……”
梁廷玉将她搂入怀中，柳堤旁的景色入眼甚是霏艳，可是细细打量却不如怀中人可爱之万一。他轻轻叹气，他又如何舍得她呢？只是她已经如此伤别离了，他若是顺着她说，岂不是更添惆怅？
“茶茶，你还要不要听昭君出塞？”
“要听……”那声音闷闷的，来自他的胸前。
梁廷玉没有推开她，他横笛在手，一串悠扬的音律从冯静的头顶上方流泻而出，冯静搂紧他的腰，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前，细细感受来自他胸口微微的震动，如此靠近，如此亲密，不同于那些年痴心的等待和遥想，他对她来讲不再是个梦，他是实实在在，真实可以触碰到的人，胸口温暖，唇舌湿润，气息诱人。
这一刻，从不信鬼神的冯静暗暗祈求，这一生她别无所求，只愿她和梁廷玉的缘分能够永远不断，只求这份怀抱她能永远不失去，流年伴随，久久长长。
柳堤茹翠，有情人相拥如醉，一曲笛声婉转悠扬，如堤下清流，奔涌不休。
冯静回到府中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长宁见她眼角含笑，眸光流转，便忍不住打趣她：“将军啊，这一下午您是去了哪里？这满眼春情，藏都藏不住啦……”
“臭丫头，你又找打是不是？”冯静刚刚凑上前，却见长宁手中东西一挥：“将军！有正事！这是晋王殿下派人送来的帖子，说后日晋王殿下就要动身返回江都了，他让将军尽快整理行装，安排好京中诸事。”
冯静松开长宁，接过了长宁手中的帖子，展开细瞧。
干净的帖子上清雅却力透纸背的字，是这些年冯静所熟悉的晋王杨广的亲笔手书，那字里行间的横平竖直一如这些年来他从无间断的那些书信，寥寥数字却写得认认真真。
后日……后日就要启程前往江都了，她想到京师中的好友，想到在选武堂时结识的那些熟人，想到为她操心担忧的母亲，最后想到了心头难舍的梁廷玉，一时间情绪有些黯然，她微微叹口气，慢慢合上了帖子。
“长宁，我想了想，你还是留在京师，不要随我一起去江都了。娘年纪大了，我不在身边照顾她已经很不孝了，况且这次被赶出将军府的事情，娘虽然没有多说，但她一定很失望，那是爹曾经住过的旧宅子，那里面一定有很多娘思念爹的回忆……娘身边没有熟人照顾，我放心不下，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将你留在娘身边最为妥当。”
长宁一听就咧嘴了：“啊，原来将军不肯带着长宁啊？哎呀，可是长宁的包袱都准备好了，长宁接到帖子这一下午就开始准备了，将军……”
“不行。”任凭长宁怎么磨，冯静都不答应：“京中要有我信任的人帮我注意廷玉，旁人我不放心，长宁你要记着，一旦廷玉有什么变故和事情，你要第一时间给我写信告诉我，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