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大梦平生2017-05-05 17:113,203

  杨谅无奈苦笑:“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太熟悉了,我们太熟悉了,阿客。”冯静抬头远眺天际,却眸色哀伤:“我希望我们永远都像小时候那样不要变,行不行?”

  杨谅看着她,终于叹口气:“你知道的,从小到大你在我面前都是说什么便是什么的。”

  冯静扯出一抹微微的笑:“谢谢你,阿客。”

  杨谅返回并州不久,杨坚便携着独孤皇后去了仁寿宫。独孤皇后身体愈加不好,于是帝后便总是去仁寿宫那边躲清闲。等十月初皇帝从仁寿宫返回大兴城不久,便突然对东宫动手了。

  杨坚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而此时他对于太子杨勇的猜忌已经达到了极致。他先将东宫左庶子唐令则等数人捉起来严加审问,随后又派了杨素去监视太子宫中的一举一动,以及反复询问杨勇对皇帝抓了东宫之人是个什么态度。

  那几日太子几乎成了惊弓之鸟,冯静看在眼中都有些替他难过。而最令太子和冯静没有想到的是,最终在这个敏感时期站出来给了太子致命一击的竟然是太子平日最为信任的姬威大人。

  姬威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极为老练,想来该是演练过不少次了。姬威道:“皇太子由来共臣语,唯意在骄奢,欲得从樊川以至于散关,总规为苑。兼云:‘昔汉武帝将起上林苑,东方朔谏之,赐朔黄金百斤,几许可笑。我实无金辄赐此等。若有谏者,正当斩之,不过杀百许人,自然永息。’前苏孝慈解左卫率,皇太子奋髯扬肘曰:‘大丈夫会当有一日,终不忘之,决当快意。’又宫内所须,尚书多执法不与,便怒曰:‘仆射以下,吾会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祸。’又于苑内筑一小城,春夏秋冬,作役不辍,营起亭殿,朝造夕改。每云:‘至尊嗔我多侧庶,高纬、陈叔宝岂是孽子乎?’尝令师姥卜吉凶,语臣曰:‘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

  如果是从前,杨坚或许会道句太子荒诞,一笑置之,可是今日他认真了,这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夹裹着毒药的利刃,将太子肢解的淋漓尽致,尤其是最后一件事,正犯了杨坚喜猜忌的毛病。

  杨坚在想,自己的儿子请巫师给自己算命,那巫师说皇上在位第十八年时会有个坎,期限就快到了。他由此想到了开皇十八年那件让他坐卧不宁的“法服设乐”一事,豁然想到原来太子表面恭孝,原来心底却在盼着他早点死,尽快将皇位让给他,只是没想到朕竟然过了这个坎,于是太子终于忍不住要造反了。

  杨坚就像“疑人偷斧”一样,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于是当即下令禁锢太子和东宫所有人,并命杨素审问与太子平日有往来的部分大臣。

  墙倒众人推,几日后太子所有谋反的罪证都尘埃落定,接着杨坚下旨搜查东宫。

  杨勇心慌莫名的看着前来搜宫的人将他平日喜欢养的马匹全都牵走了,更甚者连放在库所早已落灰的火燧都被带走了,而杨勇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连他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的火燧,竟然如此容易就被那些搜宫的人找到了呢?他心头蓦地有种不祥的感觉。

  费尽心思派去打听消息的小太监将听到的消息如实禀告了太子杨勇,于是太子便在冯静担忧的眼神中踉跄坐到了地上。

  太子养了这么多马匹是为了造反时给士兵来骑的,而那些火燧很显然是造反时士兵用来照明之用……冯静从一旁听着那些字字句句,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哭还是笑。她无可奈何的看着太子,看着太子仿佛一夜苍老了十岁般安静的蜷缩在东宫中,如今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就能让他心惊胆颤半晌。

  冯静知道太子在等待和害怕着什么,而她也同样惧怕那个日子的到来。可是,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那一日终于还是到来了。

  隋开皇二十年冬十月十九日,被禁锢许久的东宫终于接到了皇帝的旨意,来宣旨的小太监请太子立刻随同前往武德殿,说皇上此刻正在武德殿等他。

  太子失态的扯住小太监问道:“父皇难道要杀我吗?父皇是不是要杀我,是不是?”

  这些天来积累的恐惧不安以及皇帝紧锣密鼓一般的作为已经令太子的想象激越到了空前的程度,看着太子几乎要将宣旨太监的袖子扯烂,冯静叹口气上前:“太子殿下,臣愿意陪太子一同前往武德殿。”

  杨勇似乎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松开了小太监的袖子,苦笑一阵:“罢了,事已至此,又怎么躲得过?阿静,本宫自己去吧,不连累你了。”

  冯静摇摇头:“冯静羞愧,不能为殿下做什么事情,所以请殿下准许冯静陪同殿下去武德殿。”

  “阿静。”杨勇叹气:“你又何必呢?”

  “殿下从小就总是被臣连累,这次就算臣回报太子曾经给予臣的恩情吧。”

  武德殿中早已站满了人。冯静一抬头就能看到戎服肃容的杨坚以及他身后刀枪林立、如临大敌的禁卫军,冯静先是错愕,随后心底的哀伤却如洪水般袭来。

  这样的阵势只能是皇帝御驾亲征时才有的吧?冯静侧头看了看身前的太子,微微苦笑。到底皇上要对太子猜忌到何种地步,才会变成今日这样滑稽又令人心寒的局面呢?

  在文武百官和皇室贵胄的注目下,仅仅只有冯静和太子两个人安静前行,反而显得这隆重的“恭候”既无奈又可笑。

  大家似乎都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于是皆屏息静气,不发一言。太子在如此诡异且死寂的氛围中停下来,汗水早已将内襟湿透了。

  杨坚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儿子,面无表情道:“念。”

  内史郎薛道衡遂宣读了皇上亲书的废太子诏。这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听下来,冯静却觉得寥寥数言便能囊括其中之意。

  废太子诏中所控责的太子杨勇之过主要有两点。其一指其奢华无度、不知节俭,而另一条便是其昵近小人,委任奸佞。

  皇上的诏书中似乎满是伤感和无奈,甚至在结尾处冯静还听到了“良深喟叹”四个字。就因为这样的缘由废掉太子?冯静忽然想到了晋王杨广,心头微微泛起一丝不安。今日殿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有两个,可是那些隐藏在背后的原因……她忽然想到了那第二个理由,昵近小人,委任奸佞?那么今日太子被废,余下东宫诸人恐难幸免,以皇上的多疑,不将令他感到威胁的东宫势力彻底拔除,他是不会安心的。

  正想着,就听小太监宣旨道:“东宫太子左庶子唐令则、太子家令邹文腾处斩……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典膳监元淹、左卫大将军五原郡公元旻均赐死……”这些东宫大臣和曾与太子密切往来的大臣似乎被一网打尽了,冯静细细想想,竟无一人遗漏,不由得心中骇然。冯静不由得仔细去听,等小太监终于念完了,她才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陆飞岩。

  “太子,今日之事皆由汝之过而起,朕作为一国之君不能因私废公。”杨坚的口气中满是无可奈何,“朕的旨意已经宣读,汝还有何话讲?”

  冯静似乎听到了太子的啜泣声,她微微低下头,不忍去看太子的脸。

  杨勇跪倒磕头,他的声音也低到了尘埃里:“父皇,儿臣大罪在身,惶惑不安,做太子不能为东宫表率,令父皇费心至此,儿臣之过也。父皇仁慈,只是废掉儿臣东宫太子之位,并未罪责儿臣性命,儿臣……感恩不尽。”

  冯静猛地去看太子,却见杨勇浑身栗抖,泪流满面,谢恩后竟跌跌撞撞的出了武德殿。

  冯静心中哀痛,就这一夕之间,以太子杨勇为首存在了近二十年的东宫势力就这么随着一道废太子诏书,从此灰飞烟灭,彻底消失了。

  正在此时,却见文林郎杨孝政出班跪倒:“皇上,太子乃受小人所误,宜加教诲才是,不可废黜啊!”

  杨坚闻言色变,用手点指他,怒道:“朕的旨意已下,你怎敢多言?”

  “皇上,废太子乃是大事,皇上三思啊!”

  杨坚见状更气:“殿前武士何在?将他给朕拖出去。”

  杨孝政犹在喊:“太子无过,此乃小人之过也……”

  “鞭刑!鞭刑!”杨坚气得脸色煞白:“此等愚蠢之人不如此不能清醒!”

  文武大臣见状,忙跪倒齐呼:“皇上息怒!”

  杨坚重新坐回龙椅:“晋王何在?”

  冯静闻言一惊,晋王杨广已经回京师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正在想,却听一抹熟悉的声音道:“儿臣在。”

  冯静抬头,正看到杨广撩衣摆跪倒。

  “晋王从即日起留在京师,不必再返回江都,朕过几日另有旨意。”杨坚又扫了扫文武百官:“从即日起晋王暂代东宫诸事,废太子杨勇押回东宫,由晋王杨广领衔看押,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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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宫浮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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