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突厥后,杨广再度踏上了北巡之路。从他即位以来,他从来没有忘记当初在江都时对于冯静的承诺,他要证明给她看,他可以成为一代雄主,就像他即位转年所更改的年号“大业”一般,他要成就大隋的千秋大业,他要冯静无论身在天涯海角都知道他的作为,他对她不变的承诺……希望她有一天能够回心转意再度回到自己的身边,所以不能令她对自己彻底失望。
修建大运河、建造东都洛阳城、开创科举之考,还有他目前的北巡。只要他活着,他就要走遍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让大隋的疆土和版图能够超越秦皇汉武,建立一位帝王万世不朽之功业。
杨广的北巡步伐止于公元608年隋与吐谷浑之战。
隋大业四年,杨广率军御驾亲征吐谷浑,这场战争持续了将近一年。终于在隋大业五年,也就是公元609年,杨广凯旋而归。
而那张密探送入隋宫的高隐夫人的秘密画像,已经在杨广的御书房龙案上安静的呆了两年,它满布灰尘和孤寂,没有人能够知晓它最终的命运会如何,是在某一日突然被杨广打开,还是变成一堆无用的废纸。
杨广没有返回大兴城,他仿佛生命不够用一般的再度踏上了西巡之路。他亲率着大军出发,从甘肃陇西西上青海,横穿祁连山,经大斗拔谷北上,到达河西走廊的张掖郡。
这次西巡令杨广吃尽了苦头,在没有到达大漠以西,天气状况如此糟糕之地前,杨广从未遇到过这样酷烈的暴风雪。这场犹如天罚的大雪将杨广困在了壁拔千仞的大峡谷中。此处峡谷海拔九百多丈,终年温度严酷无匹。随行的士兵冻死大半,甚至跟随左右的官员也大都失散,而杨广本人更是狼狈不堪。
这次西巡历时半年之久,远涉到了青海和河西走廊,彻底开通了丝绸之路。杨广设立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至此,甘肃、青海、新疆等大西北蛮荒之地彻底被归入了大隋的版图。
长途跋涉回到京都,杨广只觉得人如同重生了一般。他在京都大病了一场,可是哪怕是在病中昏迷时,他叨念在口中的依然是:历代帝王,能出巡至西北所在如此远的地方,只有朕,只有朕……你知道吗,只有朕!
病愈后整理龙书案上的奏折时,杨广才发现了当初他派出的密探送入京师的那幅秘密画像。
展开画像的那一刻,杨广几乎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震惊、愤怒,亦或是如释重负?或许这些复杂的情绪都有一些。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描绘画中人的脸。和记忆中的阿静似乎有了些许不同,是什么呢?许久,杨广才想到,是笑容。眼前这张成熟妩媚的女人脸上,没有曾经阿静脸上那样耀眼又夺目的笑容。
他的心情瞬间阴郁起来。
原来这些年你藏在了高句丽!
朕放出的消息如同泥牛入海从来没有回复,而朕在北巡和西巡时也没有找到你。原来你被高淇峰藏在了高句丽!他阻隔了所有的消息,将阿静同时也蒙在了鼓里。
想到高隐,杨广只觉得一阵急怒攻心。原来是他!他一直以为梁廷玉是他和阿静之间最大的障碍,结果他错了。戏弄、欺骗他的人从来就是那个不安好心,坐山观虎斗,安享渔人之利的高淇峰!
他竟然娶了阿静!他竟然敢娶阿静!不可饶恕!
杨广怒不可撤,他立刻写信质问高淇峰此事,言辞激烈,已有用兵之态。
高隐收到杨广的书信时,冯静就在身边。高隐不动声色地支开了冯静,才慢慢打开了眼前的这封信。
看完了信,高隐冷冷一笑。他早已想到了今日,从他娶冯静的那天起,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要和杨广为敌,只是杨广的态度和愤怒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想要开战!他竟然因为冯静要开战。
冲冠一怒为红颜原来不是一句戏言。他甚至在信中提到了当年两人共谋设计陷害梁廷玉的事情。他威胁自己,如果阿静知道了这些还会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妻子吗?
高隐的手缓缓捏紧,他将这封信慢慢塞回了信封中,重新小心翼翼地收好。
如果这是皇帝陛下威胁他的手段,那么他高隐一定奉陪。冯静不会原谅自己,难道就会原谅你吗陛下?
高隐冷笑,这是两败俱伤的一局棋,想必皇帝陛下会认真斟酌的。
不过他既然有了用兵之意,那么一切就要开始未雨绸缪了。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探听杨广的虚实。
高隐想到这里,开口唤来了孙延,“立刻安排人下去,这件事非常急,我要第一时间知道大隋皇帝的举动,还有目前大隋各州郡的局势。”
“是,主君。”
很快,秘密奏报便源源不绝到了崇光将军府,而冯静也开始发现了高隐不对劲的地方。她心中一直有个解不开的迷,就是在突厥时杨广对高隐说的话,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想怀疑高隐,但是高隐明显敷衍了事的态度却更加令她生疑,于是在发现高隐神神秘秘地躲着她看信,并且他的书房开始加了密锁之后,她便不动声色地留意着。
她开始养了一只猫,她想这只猫或许能有大用途。她暗中留意书房的钥匙,似乎除了高隐,伺候高隐的老管家白从笙手中也有一把。找高隐要钥匙必会惊动他,那么最好从管家下手。
今夜,高隐被婴阳王高元召入王宫议事还未归来,正好是个机会,于是冯静放跑了她养的那只猫,并一路“寻找”它到了高隐的书房。
冯静装模作样的找了一会儿,才把管家叫来了。
“我的猫跑进将军的书房了,我想把它找出来,可是我没有钥匙。”冯静一边说一边打量老管家的神态,他果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冯静心中不悦,他的书房中能有什么是她不能看的?管家明显被高隐叮嘱过,所以她需要再加一把火。
“将军平日最爱整洁,我那只猫养的日子不长,野性难驯,如果不及时将它带出来,恐怕等到将军回来,他的书房就要毁于一旦了。”冯静瞟了管家一眼:“我倒是无所谓,恐怕就要连累白管家从中为难了。”
冯静费尽了心思终于进了高隐的书房,她借口屋内昏暗,让老管家去点灯,趁这点时间,她迅速开始在高隐房中翻找。
信看来是被高隐收拾起来了,冯静翻了许久都没有任何收获,她不禁有些气馁,而此时一张疑似府中地图的东西映入了她的眼帘。
“这是什么?”冯静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的这张府中平绘图,它细致描绘了府中每一处房舍厅堂的尺寸和架构,但不知为什么冯静总觉得这图有些怪,似乎和她生活了多年的将军府看起来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她左右晃着图寻找答案,当那幅图被她抬起透过月光来看时,她忽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原来这幅图中将原本不存在的地方也描绘了出来,难怪冯静一直觉得这图多了一些什么,就是这里!
“这处地方府中没有,可是图上有。”冯静转了转眼珠:“那就是说这是密室,建在将军府下面的密室。”
听到老管家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冯静忙将那张图放回了远处,但是那处多出来的部分所在的位置却被她牢牢记在了心里。
回去的时候,她忽然问老管家:“府中可有秘密修建的地方,可以藏人的?”
老管家的神色微变,随后僵硬道:“回夫人,没有。”
图上清清楚楚画着有,老管家跟随高隐多年怎么会不知道?欲盖弥彰,果然有鬼!冯静心中这样想,面上却做出释然状:“我以为将军府会有密道什么的,原来没有,真无趣。”
这件事过了没几天,冯静忽然在某夜发现高隐半夜起来出去了。
她坐在床上想了一瞬,还是快速穿上暗色的衣服跟了出去。
高隐所去的方向令冯静越跟越吃惊,这里和那张密图上所描绘的地方开始重叠。等高隐在一处角门闪身进去时,冯静有些愣住了。
原来这里才是入口。
她按捺住自己想要跟进去看个明白的冲动,耐心的等着高隐再次从内出来并远去,才按照刚刚高隐所示那样,开启了角门,走了进去。
阴暗潮湿。
冯静提着小心,慢慢地顺着台阶往下走,越往下那种潮湿、窒息的感觉便愈强烈。终于,脚下的台阶到了底,冯静回头,来时的光亮已经彻底消失了。
她从袖中拿出火石和蜡烛,点燃照亮。面前是条长长的冗道,两面都是石壁,只有中间这犹如劈开的一道缝。
冯静举着蜡烛往前走,走到头的时候是左右分列的一个岔道。左边岔道连接的那扇门开着,而右边的则紧闭。
冯静想了想,慢慢朝开启的那扇门走过去。她抬起手就能触到那扇门了,可是忽听身后有低低的声音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