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王爷纳侧妃那夜,高某曾有幸见到了冯静的那位心上人,细说起来,真是风姿不俗、气度无双啊,想来王爷应该也见过他吧?”
杨广握杯的手控制不住的收紧,他的面色冷沉。梁廷玉来江都了,在他纳侧妃那夜?冯静骗了他,她竟然只字未提!
高淇峰看了半晌杨广阴晴不定的神色,才悠然道:“如此,王爷可愿意听听高某的计策呢?”
杨广没有说话,可是高淇峰看着他的神色却慢慢笑了,他起身凑近杨广,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杨广听罢,有些不敢置信的侧头去看高淇峰,却见他笑得更坦然:“中原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嗯,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高某虽和王爷谋面的晚,可是却一见如故,想来王爷应该可以成为高某的知己吧?”
“你和梁廷玉有仇?”杨广反问。
“并没有。”高淇峰摇头,“不过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高某却觉得冯静是个很死心眼的人,如果她的心上人不死,谁都不会有机会,王爷你说是不是?”
杨广道:“怪了,高将军给本王出了这样的妙计,不知自身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高淇峰压低了声音:“事成之后,高某要丹东三郡的土地作为重返故国的行资,王爷以为如何?”
杨广冷笑:“原来在高将军眼中,本王是个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聩之徒!”
“王爷何必动怒?”高淇峰笑道:“王爷心怀天下,自然不会不要江山,不过高句丽虽是小国,可是民风彪悍,尚武好战,将来王爷若是登高一呼,必然希望闻风而来的是盟友而非敌人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用不到可不代表将来也用不到,王爷你说是吧?”
“你在威胁本王?”
高淇峰摇头:“高某身在矮檐下,岂敢得罪王爷?高某只是给了王爷多一个选择罢了,听与不听,用与不用,全凭王爷做主。”
杨广不说话了,高淇峰却起身告辞:“王爷不必现在回答高某,这件事并不急于眼前,王爷有几年的时间去考虑,等王爷想好了,再找高某不迟,高某先告辞了。”
杨广没有理他,于是高淇峰便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岳仙楼。
高淇峰走后很久,杨广才低头去看高淇峰留在桌面上的字条。
他看了许久,也思忖了许久,终于慢慢地将字条收入了袖口中。
很快,晋王妃萧氏便随着宣旨的宫人返回了大兴城,她这一去便是数年,而这数年里发生了很多事,但是引起杨广关注的事仅仅只有三件,而将这三件事传入他耳中的是不同的三个人。
最初的一年,往返于晋王府和京师的书信几乎是往年的数倍,而无论是给杨广写信的人,还是杨广主动回信的人,最密切也最重要的始终只有两个,宇文述和晋王妃。
先来说说宇文述。他带着杨广的金银和期望去主动结识杨约了,从他回复给杨广的书信来看,结识的过程还算顺利,就如杨广之前所想,不好色的人通常都很爱钱,杨约就是个例子,他很喜欢赌钱,于是宇文述很聪明的和他初识于赌坊中,并故意输给了杨约很多钱。
杨约虽然爱财,但是身处官场又有谁是傻子,他见宇文述出手大方又故意讨好他,于是便将人请回了府中,详谈之下才知道宇文述的来历和意图。杨约是个谨慎的人,他考虑和观察了宇文述许久,终于亲自去见了杨素,将晋王杨广有意结交他的想法透露给了杨素。
杨素为人老奸巨猾,杨约提及数次,他都避而不谈,每次只说现在皇上命他于岐州之北监造仁寿宫,实在分身乏术,此事容后再议。
宇文述如实回复给杨广,杨广暗自冷笑,这个杨素果然是不好对付。花钱他不在乎,但是钱不能白花。而就目前来看,钱是打动不了杨素的。如今他和太子之间境遇扑朔迷离,将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杨素才不会主动跳进这摊烂泥中把自己染得一身黑呢,明哲保身,谁都不帮就是他目前的态度。
该怎么拉拢杨素确实让杨广颇费了一番脑筋,而这件事最终得以柳暗花明却得益于冯静的无心之言。
“仁寿宫?”冯静笑了:“给皇上修建仁寿宫可不是个好差事,你想啊,皇上历来喜欢节俭,你说修的太华丽了,费心费力费工费料不说,也许最后还要被皇上骂上一顿,岂不是苦差事?可是这些做臣子的哪个不想趁机讨好皇上,又有谁真敢将新离宫修的和寻常百姓家一样呢?”
杨广闻言只觉得眼前一亮,他当夜就给宇文述写信。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让他想方设法知道杨素监造仁寿宫的详情,越详细越好。
宇文述果然不负所托,很快就给了杨广消息,这消息自然还是来自杨约。
杨素监造仁寿宫可谓是殚精竭虑,从隋开皇十三年二月初建伊始,就奏请莱州刺史宇文恺检校将作大匠,记室封德彝为土木监,务求要将仁寿宫建的美轮美奂,比拟人间仙境。只是天气燥热,工期吃紧,于是役夫死伤者无数。外界有人传言曰:虽夷山堙谷以立宫殿,崇台累榭,宛转相属,却役使严急,丁夫多死,疲屯颠仆,推填坑坎,覆以土石,因而筑为平地。死者以万数……
杨广将宇文述的密信反复看了两遍,忽然开怀大笑道:“真乃天助我也。”
他先修书一封寄给宇文述,书信中另夹了一封书信命宇文述直接交给杨素,随后又写了一封信命人捎给了身在大兴城的晋王妃萧氏。
宇文述不敢怠慢,收到信的翌日就登门亲自拜会了杨素。他眼看着杨素当面打开了晋王的书信,书信应该很短,因为杨素只看了几眼便放在了一边,而宇文述临出府前,杨素都未多说半个字,令宇文述很不解晋王的信中到底说了什么。
一个月后,仁寿宫行将建成,而其修建奢华的消息也似有似无的传进了杨坚耳中,于是杨坚派了高颎在完工前去仁寿宫检行。
自隋开皇十二年十二月,杨素代苏威为尚书右仆射,便开始了同尚书左仆射高颎共掌朝政的局面,可是杨素为人性疏而辩,卓尔不群,无论是资历还是人缘似乎都及不上被杨坚一直器重信任的高颎,于是百官中暗自相传:杨素才艺风调优于高大人,可是治理国家,则远不如高颎。此言被杨素和高颎同听入耳中,虽然两人见面一如往常,可是各自心中却都有了一些计较。
此次听闻自己一番努力后,第一个来仁寿宫的不是皇上而是高颎时,杨素心中已是不大高兴,随后再听高颎之言,杨素更是不喜。
高颎言简意赅只说了八个字,却令杨素一下子便寝食难安了,高颎道:“颇伤绮丽,大损人丁。”
杨素知道高颎历来直言不讳,必不会为自己说好话,而事实正如杨素所料,高颎据实回报,将这八个字原封不动回给了杨坚,杨素暗中打听,据闻皇上听闻后意甚不悦。
杨素一下子慌了手脚,杨坚素来刻薄猜忌,他跟随杨坚就算不是如履薄冰,也是小心翼翼了。此次本想立个大功,讨好杨坚,来巩固一下其利益与地位,没想到到头来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仁寿宫正式落成,皇帝亲临仁寿宫后,见宫殿竟然奢华至斯,当即便大怒:“杨素殚民力为离宫,为吾结怨天下矣!”
杨素知悉此事后,甚为担忧,此时却有晋王妃萧氏送来了一封密函,信中道:公勿忧,俟皇后至,必有恩诏。
杨素猛然想到之前晋王杨广曾派宇文述送来的书信,其中提到仁寿宫过于奢华,恐为杨公引来祸事,万不可如此,切记切记!
可是他当时只觉得杨广所言不过是为了令他知他情谊,意在拉拢他而已,故此并未放在心上,而此刻再看到晋王妃的书信,才始知晋王早已料到今日的结局,论起心计着实不可小觑,就算是太子都未必能有晋王揣摩皇上的这份心思。
杨素由此联想到许多,不觉得冷汗暴下,暗自庆幸当初没有鲁莽的拒绝晋王。
于是,杨素立刻于北门拜见独孤皇后,呈明个中情由,杨素最终道:“帝王法有离宫别馆,今天下太平,造此一宫,何足损费?”
杨广早已授意晋王妃在独孤皇后面前为杨素美言,于是独孤皇后也觉得杨素所言有理,遂道:“杨公不必心忧,若是皇上问及此事,本宫必会为杨公向皇上解释的。”
果然第二日,杨坚便召杨素问询此事,而独孤皇后则依言为杨素辩解:“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盛饰此宫,岂非忠孝?”
此言经由独孤皇后之口,竟问得杨坚无话可说,最终不仅没有怪罪杨素,还赐钱百万,锦绢三千段,而皇上对杨素的信任又增加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