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大姨母跟你说了什么?”舒念娇见母亲脸色有些憔悴,眼睛里隐隐有泪光,有些心疼地问。
杨氏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没事,娘有些累了。”
舒念娇忙扶着母亲一同回了西南院,谢子玉关切地站在旁边,对着杨氏一揖,道了声“文姨”。
杨氏对着他温和一笑,苍白的脸也显出一丝生气来。舒念娇见母亲对谢子玉那般关心,也略微安心了些。
谢子玉见杨氏略显疲惫,于是告辞道:“小生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
杨氏本有些疲惫,见他也是真心告辞,便也不再挽留,只道:“好,你去吧,有空就来看看。”
谢子玉答应了,便抬脚往外走,快要出门的时候,听见背后有声音道:“娘,这是什么?”脚步蓦地一顿。
舒念娇拿着杨氏递给她的信件,有些茫然地问:“这是……锦言给我的吗?”
杨氏点点头:“刚刚你大姨母来过了。锦言在外边很辛苦,抽空给你写了一封信。你看看吧。”
舒念娇的目光落在手中的信纸上,黄色的信封上一个字都没有,空空荡荡。信封没有封口,她伸手从里面抽出信纸,信纸是最普通的白纸,市场上常见的那种。
苏锦言的字迹潦草,看来确实是匆匆忙忙写就的。虽然如此,却是写得苍劲有力,字迹还有些晕开,可见纸张的质量一般。
舒念娇拿着信的手抖了抖,抬头看了看院门,只见那里已经空荡荡的,谢子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不用管他,他是个好孩子,不会多想的。”杨氏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着宽慰了一句。
舒念娇点点头,走进屋里,来到自己的房间,坐在窗边慢慢地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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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玉突然有种紧迫感,一路上也心神不宁:苏锦言给舒念娇写信了,苏锦言他还是不死心的吧。也是,他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其实,自打那次在路边看见苏锦言拉着舒念娇的手,他就看出了,苏锦言对这个女孩子的感情是不一般的。他那样高傲的人,从不肯与云泹多说一句话,却愿意在那么多人的面前牵着舒念娇的手,无非是告诉众人,他倾心于这个女子。
还有那次,在旧宅院,他明明不喜欢云泹,却拉住她,不让她进去给舒念娇难看。饶是自己这样的外人,也看出来他的用心。
甚至,连他为何会突然远走北疆,谢子玉都能隐隐猜出其中的隐情。他必然是猜到了上一辈的恩怨,或许是模模糊糊有些感觉了。他以为他离开舒念娇,离开文姨的眼前,就可以放舒念娇平平安安。让她不要被那些旧怨所伤害。
他没有能力去保护她,所以便放手让她自由。而他却默默地去远方,让自己变得更强,以便可以回来让她依靠。
他其实是个个善良的人啊。虽然谢子玉知道他是自己的对手,对他却没有一丝反感,更多的是惺惺相惜。
失去最珍重的人,那种痛苦,苏锦言有过,谢子玉也有过。正因为曾经经历过同样的痛苦,所以他更理解他的选择。
舒念娇不是告诉过他,他们是不能够在一起的吗,那么,他的信上会写一些什么呢?
谢子玉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该不是发现了什么吧?
他们会不会不是亲姐弟?
谢子玉拍了拍额头,他们本来就不是亲姐弟啊。他想起自己昨日的推测,苏锦言的姐姐或许多年前就已经死于高烧了。现在的舒念娇,虽然名义上是文姨的孩子,却极有可能是那个姓舒的书生的孩子。
所以,他们可能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啊。
可是,关键是,苏锦言知道这一切吗?
谢子玉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谢子玉,你怎么了?”
李崇乾看见他闭着眼,眉头紧锁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安。不会是生了病吧。他可是身体壮得像头牛啊,这么多年,就没见他打过喷嚏啊。不过,听说越是身体好的人,生起病来越是可怕。
李崇乾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没事,倒是你,怎么哆嗦了一下,是不是冷了?”谢子玉一睁开眼,就见李崇乾哆哆嗦嗦,心里好笑。
李崇乾见他面色如常,安下心来,问道:“你刚刚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跟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谢子玉点头:“是有件事情,也想跟你说说的。”
李崇乾赶紧凑过去,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谢子玉幽幽地说:“苏锦言写信了。”
李崇乾的下巴都要惊掉了,伸出食指指着谢子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什么,他写信给你?”
谢子玉拍开他的食指,摇头道:“他怎么会写信给我。是写给舒念娇的。”
李崇乾这才舒了口气:“我就说嘛,谁会写信给臭男人。这下我就放心了。”他拍了拍脑门,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同情地看了谢子玉一眼,“我说,他是不是要挖你墙角?”
谢子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李崇乾噤声不语,心里暗暗腹诽:我就知道说话不能太直,这个伪君子,就喜欢说话委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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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中,李崇乾马上就说,自己要收拾东西,还要沐浴更衣,便自己去忙活了。谢子玉溜进了书房。
张三早就得到了谢子玉的眼色,马上就跟进去,细心地将门关好。
“可知道苏锦言在军中的情况?”谢子玉开门见山地问。
张三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我们有几个兄弟也跟他一起去北疆,一直在观察。他们分到了一个营,都在新兵营里。目前没什么特别的情况,新兵出战的次数很少,都是训练为主,苏锦言不喜欢跟人交流,有些傲气,倒是很刻苦,也不拿苏将军的名头去闹事。总体说来,不惹人注意。”
谢子玉安静地听着,末了点头道:“很好,他果然是个肯吃苦的人。看来将来会有大作为的。”
张三有些不解地问:“爷,这就能看出来有大作为吗?”
谢子玉点头:“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呢,咱们以后等着瞧吧。对了,他可曾跟什么人接触过,有没有去查过舒念娇的身世?”
张三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他老实得很。我们有个兄弟跟他交情还不错,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他跟这位有些交情。上次咱们兄弟休沐,去城里逛逛,他让兄弟给递了一封信去驿站。”
信?这个都被查出来了?谢子玉的脸色缓和了很多,赶紧问道:“他可得了那封信的内容?”
张三神秘地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爷,你怎么忘了,咱们有人会开启火漆的,拆信后再原封不动地封好,不费吹灰之力。”
谢子玉点点头,他手下确实是有这样的人才的。便安静地听张三说下去。
“那位仁兄将信纸抽开,将里面的内容抄写了一遍。你说这苏锦言还真有些小心思,在给他母亲的信里藏着一封信,让苏夫人转交给舒念娇呢,”
谢子玉笑道:“这有什么奇怪。难得他是个明白人。”
张三有些不解地问:“属下怎么看不出高明的地方。”难不成现在流行子母信?
谢子玉笑:“他比你明白。你想想,如果他单独给舒念娇写一封信,那封信一定会到舒念娇的手里吗?”
张三想了想,摇头道:“不一定吧,至少如果苏夫人作梗,舒小姐是一定收不到的。”
谢子玉点头:“除了她,还有云泹小姐,还有魏氏,但凡有人作梗,这封信都到不了舒念娇的手里。所以,他才故意将给舒念娇的信放在给苏夫人的信里。舒念娇能不能接到信,就只要看苏夫人的心情了。”
张三似懂非懂:“这样感觉没什么差别啊?”
谢子玉唇角轻扬:“还是有差别,至少,云泹和魏氏没法子做手脚了。这样,他只要搞定了苏夫人,就能让这封信去到他想让它去的人手里。我想,他或许已经跟苏夫人达成过某种协定吧。”譬如不会迎娶舒念娇之类的,还故意将信封不封口,让苏夫人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只要苏夫人做得隐秘些,不会有人知道。这可比让他单独寄一封信给舒念娇保险多了。如果他单单给舒念娇写信,定然是逃不过云泹的耳目的,那不是给舒念娇拉仇恨吗?”
张三拍了一下脑门:“唉,不就是一封信,还想这么多弯弯绕绕,真是要让我们这些笨人头痛死了。”
谢子玉宽容地笑了笑:“你可有那封信的内容?”
张三伸手从袖中掏出两张纸:“这是我回来的时候,门房老毛给我的。”
谢子玉单手接过纸,又问道:“我让你查一查小翠,可有什么结果?”
张三脸色一沉:“是,我查过了,她确实是云泹小姐的人。”
“哼。”谢子玉面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没想到啊,她果然有问题。”
张三也叹了一声:“云泹小姐心机颇深啊。还好舒小姐平日里跟小翠并不亲密。”
谢子玉点头,舒念娇怕是也看出了什么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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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开薄薄的信纸,几行潦草的字迹就印入眼帘,信上是这样写的:
念娇,最近战事吃紧,想来归期又要推迟。想你答应过会等着我,心里就涌起坚持下去的勇气。
此刻,我的脑中都是你的影像,你笑起来的样子,你流泪的样子,你坐在院子里绣花的样子。
花灯节你回眸一笑,一笑倾城;后来你第一次对我笑,一笑倾国;为我挡刀后放心一笑,一笑倾我心。
这么多年,你就是我不断进取的动力。我本是个孤独的人,自打遇见了你,才知道有一个伙伴是那么神奇的感觉。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个愿望,长大后可以娶你为妻。
只是,这个愿望再也不能实现了。为此,我曾经迷茫过,也曾怨恨老天不公。偏偏要如此拆散我们。我甚至不敢去想你,生怕会触动我那敏感的神经。
可是,在战场上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时刻,我突然明白了,老天要让我留着这条命,来守护你。我这条命,是属于你,也属于后方的所有人的。
只要我在北疆一日,就会在北方的战场奋勇拼杀,让后方的你可以平平安安。让我华国的百姓能有安居乐业的一日。
这样的我,应该不会让你失望了吧。现在的我已经想通了,既然我们是血亲,那么,我就会拼尽全力去护你一世安稳。
舒念娇放下手里的书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苏锦言那日跌跌撞撞从西南院跑开去的样子,她还清晰的记得。
没想到,这才多少时间,他就已经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他不再沉溺于儿女情长,努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他不畏生死,无所畏惧。
他是一个战士,是真正的男儿。
这样的他,她怎么可能会失望呢?
应该是自豪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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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发现谢子玉看完信后脸色沉了下来,也露出深思的样子,不禁联想到信上肯定是有什么让主子不高兴的东西。
他也看过,没发现什么不妥啊,而且,苏锦言还说了,他们是血亲,这样不好吗,血亲总不能在一起吧,这是败坏纲常的吧。
谢子玉轻轻地将纸放在桌上,丢在故纸堆里,对张三吩咐一声道:“将这些都烧了。”
张三答应了一声。谢子玉便起身走了出去,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崇乾见他来自己的房间,指了指一包衣服道:“我的东西还挺少的。就这么一点。”
谢子玉点头。
李崇乾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虽然不是在华国出生的,可也不能这么没有归属感啊。不是每个人都要干出什么才能选择成家的,你该有个伴了。去把舒小姐娶回来吧。”
谢子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话说得好奇怪。明明自己也没成婚,前几日还因为被逼婚躲进了我家里,现在反倒来劝我了。”
李崇乾苦涩一笑:“我要是能娶她,早就八抬大轿将她娶进门了。还等到现在吗?”
谢子玉心里一动:“你不会是要挖我墙脚吧?”
李崇乾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舒小姐的好不啦。我的心上人啊,她可是在天边呢。”
谢子玉听得满头雾水:“得得得,你就别酸了。我都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是我满身的鸡皮疙瘩吧?”
李崇乾闻言,抛开心里的伤感,追着谢子玉满屋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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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乾第二日便回了家。家中给他又安排了几次相亲,都是不成功。有两次,人家女方都答应了,他却摇摇头说自己现在还年轻,不想这么早成家。把李夫人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李润珠去找舒念娇的时候,还跟她抱怨家中的哥哥:“这么大人了,也不让父母省点心。将来老了,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想着就伤心啊。”
舒念娇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润珠见她还在绣着花,悄悄附在她耳边道:“我十天后就要出嫁了,再出门就没那么简单了。我们好歹相知一场,哪日去我家看看吧,趁着我还没出嫁,我们好好聊聊。”
舒念娇点头:“好,那我明日就去你家看你。”
李润珠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正好遇到入画来西南院。
李润珠常常泡在西南院,与入画也见过几次,见是她来,笑着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入画笑:“原来是李姑娘,老太太让我来传姑娘去东苑说话呢。”
李润珠笑着点头,便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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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念娇来到东苑,才知道母亲也在这里,连大姨母都来了。便知道今日找她来必然是有些什么事。
她对着太姥姥问了安,又依次给大姨母和母亲请安。便恭恭敬敬地退在一边,垂手而立。
几个长辈都将她一阵打量,最后太姥姥满意地笑了出来:“念娇这般大了,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大姨母也罕见地附和道:“是啊,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舒念娇听得浑身都不自在了,大姨母平日里都是淡漠的样子,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客气过?
杨氏也笑道:“都是老祖宗疼她,赏了不少好东西。不是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吗。”
太姥姥也笑了:“那也得她长得好看才行。”
舒念娇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只静静地站着,听她们说说笑笑。
一会儿,一个小丫头过来,跟入画嘀咕了什么。入画笑了笑,将小丫头打发了,笑着走进来道:“老太太,老爷那边让表小姐过去看一看,要问问表小姐的意思。”
太夫人看着舒念娇,笑道:“你莫慌,是好事。一会儿你外祖父问你什么,你老实说就好。”
舒念娇嘴里答应着,心里却越发疑惑,看了一眼母亲。杨氏对着她点了点头。笑着走了出来,对太夫人道:“我怕她胆子小,陪她一起过去看看。”
太夫人点头:“也好,你去吧。”
杨氏谢过太夫人,拉着舒念娇的手走了出去。
“娘,外祖父要问我什么事啊?”一走出来,舒念娇就赶紧问母亲。
杨氏笑着戳了她的额头一下:“老祖宗不是说了吗,是好事。你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