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着原路返回，不知不觉就到了谢子玉的院子，李崇乾还要多行一段路。
“崇乾，进来坐会儿吧？”
谢子玉推开院门，对着李崇乾招呼了一声。也只是出于礼貌而已。他现在身上湿漉漉的，被风吹过，更添了几分寒意。正急着回去换身衣服。
好在李崇乾并没有打算进屋，只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就拱手告辞道：“不了，家中还在等候，我就先回了，免得家中担忧。下次再来拜访。”
谢子玉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只微笑道：“也罢，你快些回家，莫要让令堂担忧，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二人在院前别过，谢子玉站在院门，目送着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才缓缓转身进门。
才进得院子来，就听得身后有人道：
“爷。”
门后有人走了出来，躬身行礼。是他的贴身小厮张三。因着今日是跟李崇乾一起出去踏青，二人都没有带长随，张三便留在府上，去查了些情况。见到主子回来了，赶紧将自己查到的禀告一声。
这时风已息了，天上的半轮新月，微云淡抹，照着院子里，却是昏暗不明。谢子玉微微抬手，轻声问道：“什么事？”
“爷，小的查到了，舒小姐就在学堂附近，一处溪水旁的小院子里。”
张三说道这里，顿了一下，偷偷观察着主人的表情，见他微微抬了抬眼睑，面上不露声色，只轻轻“哦”了一声，好似根本不在意的样子，暗暗腹诽：莫非，爷已经知道了？
正要说下去，却见谢子玉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噤声，轻声道：“进去说。”
张三也觉得身上很有些冷，便躬身跟着谢子玉进了屋子。谢子玉挑了一张椅子坐下，张三正要开口，却听他淡淡吩咐道：“身子有些冷，烦你端一壶热茶来。”
张三这才发现谢子玉的衣服还有些水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没来由有些寒气逼人。张三心里有些吃惊，这天气好得很，怎么会将衣服弄湿了？却也不敢多问，赶紧答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吩咐下人给送来了一些换洗的衣服，自己忙着去烧茶。
谢子玉让人服侍着进了净室，匆匆去了湿衣服，换上干净的衣物，觉得身上清爽了不少。待张三将茶水端进屋，谢子玉已经换好了一身玄色长衫。那件衣服是他平日里喜爱的，上面用暗色的丝线绣了简单的图案。张三见他已经去过净室，收拾妥帖，心里也略安心，这下应该不会着凉。赶紧将茶水奉上。
谢子玉端过茶水，轻轻呷了一口，才发觉口里有些辛辣，微微敛眸，目光扫过张三身上。张三赶紧站直了身子，解释道：“爷，你受了寒，我自作主张备了姜茶，请爷不要怪罪。”
张三自小跟着谢子玉，一起吃过很多苦，也算是难得的贴心人，谢子玉心头微暖，点头道：“你做的很好，我怎会怪。”
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又连着喝了三杯，觉得身上渐渐暖和起来，便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张三忙让人点着火炉，将炭火烧得很旺，这才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
谢子玉想起他好像还有话没说完，便旧事重提道：“你刚刚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看你的样子，好像是还有事情？”
张三点头。谢子玉见他神色严肃，便挥手让下人退下，这才发问道：“何事？”
“爷，我这几日发现，舒小姐可能有些麻烦。”
“哦？”谢子玉眉梢微挑，抬了抬眼睑，漫不经心地问，“什么麻烦？”
张三张了张嘴，弱弱地说：“我看云相的千金近日总是在小院子门口徘徊，看样子神情不太好。”
谢子玉挑眉道：“她神情好不好跟舒小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张三暗暗腹诽：你没听过两个女人争风吃醋时，什么事情都可能干出来吗？不是有句话说，最毒妇人心吗。
抬眼见他眸色微沉，张三心里一沉，若是说舒小姐和云小姐是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惹来了麻烦，主子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这位爷可是将舒小姐放在心尖上的主儿，关于舒小姐的一切，都得谨言慎行，不能惹恼了他。
张三喉咙动了动，最后只淡淡地说了句：“我只是觉得云小姐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很嫉妒的样子。”
嫉妒？
谢子玉嗤笑了一声，她一个堂堂的相府千金，会嫉妒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人？这话说出来，有谁会信！
“你有话就直说。”
张三这才壮着胆子道：“听说云相的千金一直恋慕着苏家少爷，两家也有意结亲。只是苏家少爷貌似没有兴趣，总是往舒小姐那里跑。云小姐有时候会面露不忿，小的担心，云小姐……”
谢子玉面色微沉，打断了他的话，只淡淡道：“我知道了。今日天色已晚，我想去休息了。”
见他这幅样子，张三心里暗暗叫苦：是你自己让我说的，说出来你又生气了。我就知道不该说，唉，主人心，海底针啊！
张三暗自叹了一口气，便躬身退下。
谢子玉沉着脸，褪去身上的外衣，掀开被子睡下。被窝里被汤婆子捂热了，很是暖和，可他却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生出。舒念娇，你果真和那个小子扯上了。
他突然想起，前些年，云相在朝堂上进言，折请鼓励女子求学。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云宰相不仅大胆在朝堂上进言，还亲自送云泹到学院作为榜样。平日里，云泹总是很清高的样子，也就对苏锦言青眼有加，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前些年，确有传言说将军府有意与宰相结亲。看来传闻也不都是假的。
只是，他不希望，自己钟爱的女子，会和这件事牵扯上。
他翻了一个身，嘴里喃喃地念着：“叫我如何不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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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可算回家了。”
李崇乾刚回到家，就见眼前一道人影晃过，原来是自家妹子。只见她满脸欣喜，对着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李崇乾也不觉露出一个笑脸，妹子这是担心自己呢？
“怎么了？想我了？”
李润珠白了他一眼：“谁想你！你又不是苏锦言，就别自作多情了！”
“咳咳。”李崇乾干咳了两声，自家妹子说话还是这么不让人舒坦，于是有些拉下脸来，“那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李润珠见哥哥有些不自在，赶紧撒娇道：“我那是玩笑话，哥哥不要跟小女子一般见识。我可是有个好消息要带给你呢。”
“哦？”李崇乾也忘记了刚刚的不自在，好奇地问，“什么好消息呢？”
李润珠却没有说什么，只挽起他的胳膊，将他拖进书房里，这才神秘地说：“下个月就是杨府老太太的寿宴，哥，你可要好好表现一番。”
李崇乾不屑地说起妹妹来：“老太太的寿宴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润珠争辩道：“我可不关心老太太，我只是关心你的心上人。”
李崇乾的面色微微一变，不高兴地说：“什么心上人，话可不能乱说。”
李润珠撇撇嘴：“随你怎么说。反正啊，我听说，云小姐可是天天往将军府跑。你可得注意点。你什么时候能把她追到手，好歹也把苏锦言留给我吗。到时候在云小姐面前好好表现。”恩恩，你表现好了，我也有机会去撬墙角。
后面这句，她吞在肚子里，没有说出来。不过，她相信以她哥的聪明智慧，应该是可以猜出来的。
李崇乾见她一脸神往，就知道她在那里做梦呢，于是瞪了她一眼：“叫你乱说。”
见她这么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李崇乾想起旧宅里的舒念娇来，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自家妹子可算得上锦衣玉食，身边仆从有十几个跟着，凡事都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行了。上头还有父母兄长护着，有了委屈，也有人给她撑腰。反观那一位，却是只有一个小丫头一个老婆子跟着，还要做些豆腐花补贴家用，家中的长辈对她不管不问，日子也过得紧巴巴。明明是贵女，却这般落魄，想来也是令人欷歔。
当初还不觉得，回家见自家妹子，这么一对比，就觉得老天着实不公平。心里不免叹息了几声，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这杨府的人，怎么这么狠。
他看了一眼自家妹子，若是这样娇滴滴的妹子被赶出家门，吃穿用度都紧巴巴，自己是万万舍不得的。
“哥，你怎么了？”
李润珠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见李崇乾面色有些奇怪，担心地问了句。
李崇乾移开视线，叹了一口气道：“润珠，咱们这样的人家，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李润珠有些奇怪：“自然啊，家里就咱们两个孩子，肯定会好好待我们的啊。哥，你说话好奇怪，有什么事就跟我讲吧，这样吞吞吐吐，只说三分话，让人听了，担心得紧。”
李崇乾便将白日里在就宅院见到舒念娇的情形说了一遍，末了道：“真是可怜啊。”
李润珠却觉得心里有些发堵，想起了一些旧事，红了眼圈道：“原来是她，竟是这么可怜。”
李崇乾有些诧异地看着妹子，疑惑道：“你认识她？”
李润珠点头：“是啊，云泹小姐带我去见过她，说她是‘猴子小姐’。我还跟着起哄，现在想来，真是不应该，都怪我那会子太不懂事了。”
李崇乾便追问起到底是什么事，李润珠将当年的情况都一一对兄长说了，李崇乾听见是云泹带着众小姐去取笑舒念娇，心里颇不平静。
那个时候，云泹才多大，七岁还是八岁？
左右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怎么就会耍心机，教唆着自家的傻妹妹去取笑别人了。就算她以前私底下是这般笑话别人的，也不该在众人面前取笑舒念娇。她难道不知道，女子的颜面也是很重要的。哪怕是几岁的孩子，也不能将别人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李润珠见他面色微沉，低声道：“哥，都怪我，当年太年轻了，是非曲直都不分，竟做了这样荒唐的事。你下次见到舒小姐，就替我道个歉，好不好？”
李崇乾点头，叮嘱道：“好。我还要说你一句，以后，凡事不要太信别人，不要听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若是做了不好的事，任凭她说得天花乱坠，也莫要相信。”
李润珠点头：“我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