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发展壮大。舒念娇一遍遍地回想着那日在庙门晕倒前听见的对话。
那日,她在破庙门口,就听得明明白白,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
“龙大哥,你可能帮我?”
那是母亲的声音,虽然她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可也听出来,她有求于人,可是求的是什么呢。她略想了想,那人好像是这么说的。
“好,不过是一条人命罢了。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责无旁贷,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万死不辞。”
是了,这约定和一个人的性命相关。那个没有明说的名字应该就是苏锦言吧,让母亲深恶痛绝的只有苏锦言了吧……
仇恨的种子其实很早就已经种下了啊。当大姨母被嫉妒蒙蔽了眼睛的时候,当父亲惨死的时候,当这么多年在杨府寄人篱下的时候,想必母亲就感受到了噬骨的仇恨了吧。那么多的苦难,不就是因着大姨母而起的吗?
这样的境遇搁谁心里怕是都不能平衡吧,每天晚上想起仇家依然高高在上,想起她儿子还生龙活虎,想起她丈夫还大权在握,想起她成了人生赢家,掀起她同时得两府的关心……
怕是连牙齿都要咬碎了,还得往肚子里吞,这样的苦,却没有人能说。对于母亲来说,唯一的解脱就是大仇得报,去摧毁仇人的幸福。
但是,去摧毁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又谈何容易。且不说两个人在杨府几乎没有见过面,想行刺都没有机会。
母亲动不了大姨母,她自己也说,她无能为力。既然不能直接杀了大姨母,那就只能退一步从她的儿子入手,其实若是苏锦言有不测,对大姨母的打击也是一样的。
或许这么多年让母亲看出了苏锦言对她的关心,才有了这个心思。苏锦言会经常来寻她,只要她还在母亲的身边,总能引得苏锦言过来,自然就有机会
若当时不是谢子玉突然出现,若不是她挺身挡下一刀,苏锦言可能已经……
舒念娇痛苦地闭上眼,还好是自己中的那一刀。身上的伤,时间久了就能修养好,最后不过是留下一道疤而已。可是心上的伤口,那该怎么去抚平呢?
苏锦言虽然是杀父仇人的儿子,可是罪不至死。母亲却想牺牲他,让大姨母也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
这样想,苏锦言何其无辜,为了上一辈的恩怨,白白的搭上一条命,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母亲已经让仇恨蒙蔽了眼睛……
舒念娇靠在枕头上,看着杨氏平静的脸,思量着,缓缓开口。
“娘,以后我们好好过,不想那些痛苦的记忆,好不好?”
舒念娇拉着杨氏的手,恳切地看着她。
杨氏怔了一下,对上她恳切的眼,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情景,舒念娇知道杨氏心里也有些触动,挤出一个微笑道:“母亲,那些都不重要。”
杨氏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一时感慨万千。再怎样,都是自己的错,上一代的恩怨,为何要牵扯到孩子身上。若不是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舒念娇也不会吃这么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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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两个人影立在暗夜里,苏锦言脸色阴郁,他本想进去看看,终是没有再近前一步。刚刚的谈话他都听见了,心里莫名的烦躁。他是知道小姨是厌恶他的,当年是他害得小姨与舒念娇分开,确实是自己考虑欠周,不过,他却没料到小姨却对他恨之入骨。
想起舒念娇他有些心痛,她的母亲这么恨自己,自己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她。他觉得新能力很累,迈着步子缓缓离开了。
身后的茗烟心里疑惑,少爷每日都来,却不进屋里,只在窗外静静地看着,难道透过窗户纸也能看见里面的情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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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怙的书房里,两个人相对而立。一个脸上微有愠色,一个神态自若。
杨怙捋了捋胡须,嗔怪道:“我上次就不该答应你,如今搞成这样,我该如何向你的母亲交代?”
“母亲不会在意的。”
杨怙差点噎死,你说的轻松,你母亲可不是那心胸开阔的人,不然当年就不会有那档子糟心的事了。
苏锦言还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杨怙见他这样,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接着教训道:“你什么时候能听点话。不是让你不要和那丫头来往密切。你母亲也多次告诫过你,为何总是不听?”
苏锦言嬉笑道:“我当然是听了,我都好久没见过念娇了。祖父,你就答应了孙而吧,让念娇可以跟着小姨,可以互相照应。”
“不行,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希望她在我的面前出现。”
“不让她在您的面前出现有很多办法。您直接下令,不准她随意走动不就好了。”
杨怙无奈地刮了刮他的鼻子:“你这个孩子,要让你娘伤多少心才甘心?”
苏锦言理直气壮:“只要外祖父不告诉母亲,母亲就不会知道。”
杨怙想了想,又问:“那件事,你可查清楚了?”
苏锦言眸光暗沉,摇了摇头:“没有,孙儿料想,这件事是府上有人勾结外人的结果,策划得很缜密,再查下去也没有意思,反而伤了和气,不如就这样算了。以后要多家戒备才是。”
“你说的对。”
杨怙点头,苏锦言趁机就退了下来。
茗烟赶紧跟上,在他身后轻声问:“少爷,还是去西南院看一看吗?”
苏锦言摇摇头:“不了,每次看见她,都让我回想起那时的情况……”
他指了指心口的位置,接着道:“这里——疼。”
茗烟见他痛苦的样子,默然无语,这位少爷,平日里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只这一颗心,全都在书小姐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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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画给杨氏带来消息,说老爷准他们在府上住下,还交代了一些情况。
“老祖宗说了,这次都靠表姑娘勇敢,才全了苏少爷的性命。杨府欠表姑娘的,苏夫人也道这次多亏了表姑娘,要好生照顾着,赏了一些好段子,还有一些滋补的药材。月钱是以前的两倍,因着舒念娇受了伤,每月的月钱再加上十两银子。表姑娘,你好生歇着,早些康复才好。”
得了消息,舒念娇又惊又喜,惊的是太突然,她完全没有准备,喜的是,终于可以陪在母亲身边。
竟然连一向看她不顺眼的苏夫人都开了口,看来这次是因祸得福。
“谢谢入画姐姐跑这一趟,我知道了。你回头也跟太姥姥说,谢谢她老人家关心,我一定好好将养着。还有大姨母那边,也请你帮着我去到一声谢。”
入画柔声道:“这是自然,表姑娘你好生歇着,什么都别想,将精神养好了,老祖宗和苏夫人那边才高兴呢。”
舒念娇微笑点头:“谢谢姐姐。”
入画见她面带倦色,赶紧起身道:“表姑娘歇着吧,我先回了。”
舒念娇点头,瞟了一眼杨氏,见她有些错愕,知道她也是大为意外。杨氏也颇感意外,她素来知道姐姐对她不满,二人本就有嫌隙,没想到姐姐居然还这等用心,让她突然感觉有些错看了姐姐。
杨氏跟着起身,拉着入画的手道:“我送送你。”
见二人走远了,舒念娇才松了一口气。既然大姨母已经示好,母亲也该收手了吧。以后应该不会再做那些糊涂事了吧。唉,只盼着以后都好好地。真不行,就躲着点苏锦言好了……
那边,杨怙听见苏夫人差人去送了舒念娇好些礼物,心里也感慨了一番,如此就好,本事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茗烟也跟苏锦言说了一遍,苏锦言倒没多说什么,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茗烟:“哦?”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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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念娇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心内也宽松了不少。突然想起书院里的谢子玉,那个身材修长眉目俊朗的男子。她还没告诉他自己回了杨府,不知他会不会因为寻不到自己而失落。
小翠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姑娘可是记挂谢公子,他早先已经来过了。”
舒念娇白了她一眼:“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小翠笑弯了眼:“姑娘,我可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是听你自己说的。昨日晚上,我睡在外事,听见你做梦还喊了他的名字。”
“……”
舒念娇想起他给自己挡雨时候的温柔模样,不觉红了脸。谁料小翠又冒了一句:“谢公子还带了礼物给姑娘呢,姑娘要不要看一看?”
“给我的礼物?”舒念娇有些诧异,忙问,“是什么礼物?”
小翠便起身走到梳妆台边,从桌上拿起一根玉钗,郑重地交给舒念娇。舒念娇接过,放在手心里把玩一番,只觉得这支拆有些来历,便问道:“好端端的送什么玉钗呢?”
小翠便将那日的情况说了,还道:“谢公子为什么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姑娘呢,是不是定亲礼?”
舒念娇差点噎死,定亲礼?开什么玩笑……
“不会吧?”
小翠见她不信,也琢磨着自己许是想得太远了,也摇了摇头:“我瞎猜的,姑娘可别信,就当我没说吧。入画姑娘不是说了,姑娘要好生养着,我就不打扰了。”
舒念娇点头,将玉钗交到她手里,道:“好,你将这支钗好生收好,我也乏了,要睡会儿。”
小翠将玉钗收好,轻手轻脚地走了,舒念娇也合起眼小憩了片刻,就听得外边传来了喧闹声。
李润珠和云泹的到来是她没有想到的,小翠就匆匆跑进来,急促地说:“姑娘,云泹小姐和李小姐都来看你了,还有李公子和谢公子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