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二五
苏三一2017-05-06 02:065,458

  不知为何,那日自打姑娘走后,小翠的心就一直悬着,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中午用过午膳有些发昏,便伏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儿,外边的虫鸣叫得她有些不太安生,总是莫名的惊醒。

  “小翠!”

  恍惚间听见有人呼唤她,她虽然还不清醒,却也听出是姑娘的声音。赶紧从梦里醒过来,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远远看见一身鹅黄色的衣服朝着这边过来。

  可不就是姑娘吗,她欣喜地跑过去迎接。

  说时迟那时快,天色说暗就暗,突然天昏地暗,一会儿就狂风大作,卷起一阵黄沙。

  “姑娘,快些进屋!”

  她说着就伸手去拉舒念娇的袖子,想要把她拉回。手才摸到衣袖就听得“咔嚓”一声,却生生把袖子扯断了。她呆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衣袖,心里越发疑惑,本没使多大的劲,怎生就扯断了?

  惊愕地抬头,却见姑娘的脸越来越模糊,虽然尽在咫尺,看起来却像一团白色的影子。这是怎么了,小翠只觉得自己像是跌入了一种幻境,眼前虚虚实实,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正迷茫的时候,却见姑娘身上鹅黄色的衣服渗出点点血迹,那场景太过诡异,让她惊骇莫名。那血迹越来越多,将胸前都染红了。可是鲜血就像是止不住似的,不停地往外冒,顺着姑娘的手臂留下,连她的手上都粘上了,一种黏黏的感觉从手心传来,让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小翠像触电般甩开手,惊恐地喊了声“姑娘”。

  “怎的,做了噩梦吗?”

  张妈妈听见喊声,从隔壁进来,见她满头是汗,忍不住将她摇醒。

  小翠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大口喘着气道:“张妈妈,我可能做了噩梦。姑娘,好像受伤了。”

  “呸呸呸!瞧你这乌鸦嘴,尽说不出好话来。”张妈妈赶紧啐了一口。

  小翠闷闷地坐着,也没搭理张妈妈,暗自想着刚才的梦。那梦境太真实,更添了几分担心。张妈妈见她不言语,还道她在跟自己怄气,免不了说叨几句,见她没有反应,也讪讪地走了。

  门外传来车马声,张妈妈跑出去,见是前几日过来的苏府的马车,跟小翠打趣道:“你的好情郎来了!”

  小翠瞪了她一眼,心里却有些疑惑,姑娘刚刚走,他来干什么呢,莫不是苏少爷又有吩咐。正想着,茗烟已经进了屋,对着二人喊道:“快收拾收拾,去杨府了。”

  *****

  当一行人来到杨府的时候,宴席已经散了,府上家丁都在收拾烂摊子。因为西南院的行刺事件,宴会便草草收场。

  是以,当她们匆匆从后门进来的时候,还远远看见太夫人从西南院离开,气得脸色涨红,对着身边搀扶她的儿子道:“若是我的重外孙女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再杨府里住了。”

  杨怙哪里敢忤逆母亲,只得勉为其难地答应会让舒念娇在府上养伤,不会打扰她。

  一行人也不敢上前去触霉头,只能远远地躲在大树的后面,眼看着太夫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才敢冒出头来。

  等小翠拔腿冲到西南院的时候,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守在院门的两个侍卫,均是杨府的守卫,穿着家将的衣服,腰间挂着刀,一脸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看起来有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或许是他们身上自带的气势太过逼人,小翠的脚步一顿,直愣愣地站在门口,双手不自觉地搓着,竟不敢说话了。

  其中一个侍卫警觉地看了她一眼,用低哑的声音问:“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旁边的侍卫也投来有些疑惑地目光。

  “我,我是……”

  小翠张了张嘴,可是面前的男人太过威严,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去了。她支支吾吾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可疑,先前询问她的男人表情变得严肃,目光如鹰一样打量着她,眼底的怀疑之色也越发明显。

  看见他面上的寒意,小翠的脸顿时白了,额上也沁出冷汗,那样子看起来更是可疑,情急之下说话更是结结巴巴:“我我我……我是小翠……”

  “是西南院照顾表姑娘的婢女,请让我们进去吧。”

  还好茗烟恰好也赶到,替她解了围。那侍卫和茗烟本是熟识,听罢他的解释,便微微颔首,让出一条路。小翠感激地看了茗烟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安下心来。

  “自从出了事,老爷就分出了两个家将来守着西南院,也是为了你们好。”

  小翠点了点头,但又觉得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这样两个门神守在那里,感觉实在不太好,就像是把人当做囚犯似的。

  看出她的不习惯,茗烟笑着道:“刚开始可能有些不习惯,时间长了就好了。”

  一行人进得西南院,小翠快步冲进了舒念娇的闺房,果然见她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看起来虚弱不堪,心里大恸,扑倒在床边。

  ****

  舒念娇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轻轻一跳就飞出去好远。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她赶紧跑过去,行了一礼,好奇地问道:“请问阿公,这里是哪里?”

  老人一身白衣,须发皆白,看起来有几分仙风道骨。只见他微微笑了笑,抚着白须不紧不慢地说:“是你的心里。”

  我的心里?舒念娇更加好奇,我怎么会在我的心里?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老人家手指一点,空中竟幻化出一块大镜子。舒念娇好奇地看过去,只见那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孩童的脸,圆圆的眼睛,肉嘟嘟的脸,活像个小小的发面团子。

  这张脸好奇怪,怎么那么熟?舒念娇皱了皱眉,忽然想起,那是隔壁的阿宝。是了,她曾经在溪镇住了一段时间,因为那时她太小了,很多事就忘了,包括那位童年的小小同伴。

  很小的时候,她就认识了阿宝,或许,在她的人生里,第一个“朋友”其实应该是阿宝才对。

  她继续看着那块镜子,见到一个妇人正在水井边打水,回忆又如洪水般涌进脑中。母亲每日都要去街边的水井打水。她总是在旁等候。她第一次见阿宝就是在水井边。

  那时,好几个大人都围着她,笑嘻嘻地让她跳个舞。

  “你娘不是会跳舞吗,你也给我们跳一个吧。”

  她是跟着母亲学过跳舞,也会跳好几支曲子,却都是在自家院门里跳跳,从不曾在大街上跳过。母亲告诫过她:“跳舞只为了怡情,不是为了取悦别人。”

  她却知道这些人要看她跳舞,就是为了找乐子,因此咬着唇,没有做声。

  那些人却越来越起劲。她想去找母亲,他们就挡在她前面。她急得快要哭了。这时,阿宝就出现了。

  他那时也就六七岁,却说话掷地有声:“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爹爹在寻你们呢。真是的,怎么成日里总想着欺负女孩子。”

  她才知道他是隔壁那家的少爷。后来,每次遇到他,她都会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她离开溪镇的时候,他还去送过她。将颈上的一个玉鹌鹑送给了她。她一直都舍不得带,还好好地收在梳妆盒里。

  原来是要指点我想起这段遗忘的回忆吗?舒念娇疑惑地看着老人家,见他宽大的衣袖在风中微微摆动,脸上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什么。又扭过头去看镜子,见那镜子开始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空气里。

  舒念娇还在痴痴地看着,即使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是了,那是她的记忆,是她生命里的一部分。可是,为何她会将这些遗忘呢?

  “那些就是我的人生啊,可是,我为什么会忘记了呢?”

  舒念娇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老人家,终是将疑惑都问出来,满心希望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老人家抚了抚白须,轻轻地笑了。

  “凡事因果循环,既然是你的,就应该你自己去查清。”

  他的声音温和平静,响在空旷的天地里,也敲在舒念娇的心头。要靠自己去寻找吗?可是,我又哪里有这个能力?

  “阿公,你不能帮帮我吗?”

  舒念娇恳切地问,回应她的只是老人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凡事顺其自然,终会有大白的一天。”

  舒念娇愣愣地看着他,却见他的身影越来越薄,也如那面镜子,最终消失在空气里,脑中突然想起了谢子玉那张脸。

  “姑娘,你可曾到过溪镇?”

  那时为何会鬼使神差般说出“不记得了”这样的话。

  我是在害怕什么呢?

  ****

  谢子玉关切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丫头怎么还没醒来?这身体确实有些弱啊,以后可得多加锻炼才行。

  这几日他每天都来,杨氏虽然对他有些戒备,也只是客客气气地将他让进屋里,没有多说什么。他原想着杨氏可能会认出他来,看样子,还是不知道他是谁呢。

  他以为今日舒念娇也该醒过来了,特意给她带来了一个礼物,谁料她还在昏睡着,这礼物一时便不能亲手交给她了。

  谢子玉摸了摸袖子里的玉钗,咬了咬牙走到杨氏的身边。

  “文姨。”

  杨氏闻言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轻声问:“阿宝,你是阿宝对不对?”

  谢子玉点点头:“多谢文姨还记得我。”

  杨氏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一别,竟是九年了,他竟已经这么大了。真是时光容易把人抛。

  “唉,你都这么大了,看来我也老了。”

  杨氏喃喃地说着,像是对着谢子玉说的,又像是对着自己说的。

  谢子玉嘴角轻扬,拉着杨氏的手臂道:“文姨一点都不老,文姨还跟当年一样,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杨氏宠溺地敲了敲他的额头,像从前一样,叹了一口气道:“你呀,还是跟以前一样会哄人。”

  谢子玉闻言,笑道:“文姨能不能帮着我去哄一哄念娇?”

  “啊,我就知道你有事,以前也是这样,一有事嘴巴就很甜。”

  谢子玉马上做出一个‘哎呀,被你发现了,怎么办?”的表情,引得杨氏哈哈一笑。他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玉钗,递给杨氏:“文姨,这个本来是要送给念娇的,那天太过混乱了,没送出去,请您帮我送给他,好不好?”

  说完,便感激地看着杨氏,漆黑暗眸瞬间亮如星辰。

  杨氏心里一动,点头答应着:“交给我吧,等她醒过来就给他。”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发酸,低头打量起手中的玉钗,眼睛突然睁得好大。

  这支钗很是特别,与她以往所见都不同:通体由一块玉石雕琢而成,雕工精细,清晰呈现出两只凤凰翱翔的姿态。而最为难得的是,凭借着玉石自身的颜色,雕出了两只颜色不同的凤凰,一支火红,一只金黄,均是展翼飞翔,意蕴生动至极。

  “是玉凤钗吗?”

  杨氏看得眼睛都直了,愣愣地捧着锦盒,目光定格玉凤钗上,那样火红,那样金黄,是她从未见过的。杨氏抬头,看着谢子玉,神色复杂。

  “这支钗所用的是上等和田玉,而这块玉,是从西域商人那里得来的。它从被挖出来,就是这样的金黄和火红色,浑然天成,。由鬼斧门传人亲手打造,我特地将它送给舒小姐。”

  杨氏记得以前听过这支钗的传闻,传说大梁国主赫连兴国穷奢极欲,他的国库里收藏着各种宝物,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玉凤钗,据说他将这支钗赐给了他的宠妃谢氏,谢氏死后,这支钗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从此就再也没有人见过。

  关于它的下落,世人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赫连兴国拿它给谢氏陪葬了。

  有人说,赫连兴国将这支钗打碎了。

  也有人说,这支钗已经被人偷去了。

  ……

  可是,这样一支原本应该消失的东西居然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有它?”

  “因为这支钗是我家的!”

  *****

  舒念娇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明亮的日光透过白色的窗户纸,打进屋里,一切都明晃晃的。她皱了皱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量着屋子。自己睡的是雕花大床,盖着的是嫩绿色的缎面锦被,床边是一个矮柜,紧挨着就是一个小梳妆台,靠墙还有一个大衣柜。

  窗边摆了几盆花,有玉兰、丁香、百合和牡丹。她忽然觉得很熟悉,小时候,她的房间里就摆着这几盆。她眯起眼想了一会儿,才确定是自己在西南院的房间。

  “你醒了?”

  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她勉强偏过头,身上还有些痛,只看见母亲坐在床头,眼睛通红,不停地抹着泪。

  苏锦言呢?怎么不见苏锦言?心里突然有好多疑问,又莫名地害怕起来,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可是,那天明明已经看见那伙黑衣人走远了。

  她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赶紧询问母亲:“苏锦言呢?”

  “走了。”母亲冷冷的说。

  “走了?”她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走去了哪里呢?

  见她这样,母亲没好气地说:“当然是回了将军府了。”

  苏锦言原是守在她身边的,见一切都安置好,他便被大姨母接回了将军府。

  听见他安好,舒念娇只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路出了释然的表情。母亲坐在窗前,眼睛通红,责怪的瞪着舒念娇:“还好那人手下留情,没有刺中要害。若他的手再偏一寸,你的小命就完了。你要是死了,让娘怎么活?”

  舒念娇看着母亲,良久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娘,为什么那个黑衣人看见你就撤了?”

  杨氏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干笑了一声,责备道:“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还是再歇会儿吧。”

  目光里有一丝愠怒,仿佛是责怪她说错话了。舒念娇吓得不敢言语,只好乖乖地睡觉。母亲看着她闭上的双眼,叹了一口气,就款步走出了房间。

  舒念娇听见脚步声走远,才睁开眼。她望着房间的横梁,却始终不能将发生的事情抛在脑后。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忍不住再次回想,这次,所有的细节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事情确实有些古怪。

  首先,苏锦言是在来找她后遇到黑衣人的。那么巧,母亲就刚好把她拉走了,整个院子里只剩下苏锦言和谢子玉。而原本,苏锦言是一定会来的,谢子玉的出现却是连她都感到意外。那么这件事原本应该是针对苏锦言的吗?

  其次,母亲看见黑衣人和苏锦言打斗的时候,特意拉住了她,不让她过去。而且,她似乎感觉到母亲其实是在笑的。

  而且,她躺在地上的时候,分明看见黑衣人的头目对母亲点头,然后才带着其他人一起离开。她当时就有些诧异,只是没来得及想就昏厥了。

  难道这些都是她的错觉,难道母亲真的和这一切没有丝毫关系?

  她想起那日在破庙外听见的对话:“不过是一条人命而已……”她越想越觉得害怕,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衣服,贴在身上冰冰凉凉,难受得很。

继续阅读:第二十六章 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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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头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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