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不心悦你，又怎么会带你回来，还没有动你半分？”吕不韦轻抚她后背的手悄然落下，他向亭子外的家丁招了招手，吩咐道：“带朱姑娘下去歇息，明早在门外备好马车。”
家丁应诺，对朱媚娘作了个请的手势。
模棱两可地回答，使得朱媚娘黯然失落，她深深地望向吕不韦一眼，便垂下眼帘，随家丁转身离开了。
华灯初上，流光铺成满地白霜。
厨房地木窗突然被人打开，一个人从里边钻了出来，手里还拎有一个食盒，她环顾四周，在撞见等候许久的男子时，咧嘴一笑：“一日三餐必不可少，这里虽然是个幻境，不过也要满足一下食欲。”
“欢欢，你越来越嘴馋了。”闲云上前搀扶她，又从她手里拿过食盒，语重心长地说：“你体内有迷迭和苏化的魂魄，与其让他们长眠不醒，不如放他们出来守护林夕斋？”
“我就说嘛，我被销魂刀消魂刺骨的时候怎么还没死，果然是他们保住了我的性命……嘿嘿，时机到了，自然会放虎归山的。”故欢露出娇憨地笑，从食盒里拈起一块鸡腿，张口咬下，顿时感觉自己的肠胃被食物填满了。
“有分寸就好，现在你因祸得福，也算半个神仙，行事切勿像之前那样鲁莽。特别是篡改天命，要是被天庭知道了，多少条命都不够天雷劈。”闲云弹了弹她的额头，宠溺地看她。
“是是是，上神教训的是，小的因祸得福，以后一定会万分珍惜这条来之不易地小命的！”
捕捉到闲云愉悦地笑容，故欢心情大好地吃光鸡腿，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上苍要是惩罚我，不还有你替我撑腰嘛！”
她俏皮地围着闲云转圈，在月光下任性洒脱地说：“我是有上神保护的鲛人，上苍又如何奈我？”
闲云的睫毛颤了颤，这一刻他觉得眼前的女子，仿佛和记忆里无畏的女子重叠在一起，使他莫名心跳加速，一时间失去理智，流星大步地跨过去，一把揽过她的肩膀，“你说得没有错，有我在天下人都奈何不了你。”
“谁在那里！”
夜里巡逻地家丁发现了他们。
故欢惊如跳兔，瞬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眼看地上的影子越走越近，她顿时汗如雨下，不过这时闲云拍了拍她的肩膀，莞尔笑道：“我施了隐身术，你不要怕。”
故欢松了一口气，怪嗔道：“不早说。”
梦中一晚过得特别快，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晨起的公鸡已经打鸣，而梳洗完毕的吕不韦，已经和朱媚娘坐上了前往城中的马车。
故欢与闲云对视一眼，快速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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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繁华，行人匆忙，马车在一家酒楼停了下来，首先下来的是吕不韦，他掀开布帘，把朱媚娘抱了下来，动作自然得就像是一种习惯。
朱媚娘娇羞不已，脚尖落地时还有些眷恋不舍，大抵这个怀抱承载了她无数地幻想，和少女地情窦初开。
吕不韦一进酒楼，店小二就迎了上去，还带他们上了二楼。
二楼靠窗的位置，有个蓝衣男子正在品酒，他提壶倒酒，把酒杯凑近鼻尖，直到迷醉在酒水地馥郁芬香里，才舍得细细品尝。
吕不韦见到此人，未语先笑：“子楚兄品的酒，想必十分独特吧？”
男子抬首望去，目光蓦地停滞在朱媚娘身上，又在下一刻快速地扫了过去，再看向吕不韦时，已恢复往日神情，“哪有什么独特，也不过是常人不喜的花酒。”
吕不韦坐到他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饮了一口，结果皱紧了眉头：“菊花酒？”
“清热解毒，在这个夏天最适合不过了。花酒随处可见，不过酿制技术要求高，这才是美酒真正的秘诀。”子楚垂下眼帘，竭力让自己不去看他身后的女子，快速地转移话题：“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老师向华阳夫人推荐我的事情，实在是感激不尽。而今能成为继承人，老师功不可没，以后若是能成大业，子楚一定……”
“客气客气，子楚才学过人，能被安国君和华阳夫人赏识，是迟早的事。”注意到子楚异常地神情，吕不韦自然是清楚怎么一回事，不过他还是心有不满，有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窥探了一般地感觉。
他感觉到朱媚娘的不安，便向子楚介绍道：“这是朱姑娘，不仅能歌善舞，还会品酒。”
最后一句，是他胡编乱造的。
而站在他身侧地朱媚娘，早已面如土色，她克制住自己荒唐地想法，告诉自己一定是揣测错吕不韦的心思了，她眼眸清澈地看向子楚，服身说道：“妾身见过公子。”
妾身？
子楚下意识看向吕不韦，这是一个年过四十面容虽老，但谈吐得体、气度不凡的成熟男人，他举止投足间呈现出来的睿智，是自己没有的。
他心底略有失落，又释然地举起酒杯：“朱姑娘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让人赏心悦目的一类。”
朱媚娘不知该如何是好，又碍于吕不韦在场，便倒了一杯酒回敬：“公子也是媚娘见过的男子中，最儒雅得体的一类人。”
“互相欣赏，倒也是一种缘分。”
吕不韦不冷不淡地说出这句话，深邃地眼眸里动荡不安，却又顷刻化为平静，他饮下一杯菊花酒，看向朱媚娘：“此时美酒在杯中，怎么能少了佳人一舞呢？”
朱媚娘瞳孔收缩，顿觉天塌地陷，她看向淡然自若地吕不韦，眼底泪光闪烁，她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按照他的意思行事。
她抬袖拂面，身姿妖娆地扭起来，惹得酒楼里的看官拍手叫绝，她旋身坐到桌子上，翘起二郎腿刻意露出白嫩的肌肤，她一手撑在桌面一手提起酒壶，仰首倒入口中，急促地酒水从嘴里溢出来，顺着尖润地下巴滑过脖子，打湿了胸前地一片薄纱。
她的身子若隐若现，突然手中酒壶一甩，站到了桌子上，舞姿曼妙诱人，在众人眼中旋转出一片火影，仿若坠入火海的凤凰，令在场的人热血澎湃。
正当众人沉沦之时，一名蓝衣男子脱下外衫，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扯她入怀，还替她掩去一片春光，“朱姑娘的舞很好看，不过我更喜欢你跳给我一个人看。”
众人扼腕叹惜，只能眼睁睁看着蓝衣男子抱着莲香美人走出酒楼。
“你为什么要帮我？”朱媚娘扬起脸看他，低声问道。
“举手之劳，要是你想报答的话，就以身相许吧。”子楚把她放下来，转身对跟来的吕不韦说：“时候不早了，不如送她回去？”
在看到吕不韦出现时，朱媚娘往后退了几步，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然后头也不回地奔过去，潸然泪下：“公子，带我回去好不好？”
“好。”
吕不韦拍拍她的肩膀，与她一同上了马车，只是在马车行驶时，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子楚。
“他大概没想到，子楚是这样的正人君子对吧？”故欢倚在窗边，俯视楼下的情况。
“是了。可他自己也很复杂，一面想要朱媚娘接近子楚，一面又被自己的情绪干扰，如此左右为难，倒不像一个商人的作风。”闲云淡淡道。
…………
朱媚娘回到碧水山庄后，不仅大闹了一场，还推翻当日下人送来的食物，她异常安静地坐在床头，直到房门被人推开，才伤心欲绝地问：“公子的目的是什么？”
“引诱子楚，就那么简单。”吕不韦也不避讳，直言说道。
“所以公子带我回来，未动我半分，是早有打算把我送给子楚公子？”朱媚娘热泪盈眶，双手抓紧身后地床单，整个人好像被抽光了力气一样，顿时不再言语。
相顾无言，冥冥之中有一种关系，被这件事情打破了。
她的胸口很堵，尽管已经放慢呼吸，可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她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哭了，半晌以后，她听到吕不韦嗓音里夹杂着一丝叹息地说：“媚娘，跟我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但子楚不同，他是秦国未来的继承人，他能够给你想要的一切。”
朱媚娘双肩颤抖，她猛地站起身，奔到吕不韦面前，含泪嘶声问道：“你真的不明白，我想的是什么吗？”
吕不韦面无波澜，平静地看她：“媚娘，从你被我买下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命运，而你的一生，都将由我来支配。”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
朱媚娘双膝一软，绝望一般地跪下来，仿佛从云端坠入了地狱，她的脑海里闪过跟他一起走出镜花楼的画面，那时她以为吕不韦是自己的贵人，是自己黑暗中的一束光芒。
所以她总是藏着那一份小心思，小心翼翼地任由它安然滋长。
可事到如今才明白，是他亲手扼杀了那株春苗。
她到现在才领悟到，他从不轻诺的原因是什么。
只有不轻诺、不信诺，才不会有所谓的背信弃义。
她泪眼婆娑，再望向他时已经平复情绪：“我该怎么接近子楚？”
吕不韦露出欣慰地笑，身子往前倾了倾：“我会替你安排。”